朦朧似薄霧般的細雨,自昨日入夜後就毫無征兆的下起來,一直到清晨。


    蘇羽起來,推開窗,一陣濕氣就薄薄的粘在他的臉上,絲絲冰涼趕走了一些困意。


    洛小白又是一夜未歸,而住在偏院的那位也是一句話也沒有,募然消失了,留下那座偏院,幹淨的好像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


    小狐狸大概是跟著那個神仙走了吧。


    不知怎麽的,蘇羽心頭有些煩悶,鼻間極快的哼氣,關了窗。盥洗吃飯,昨日換下的官服還沒有幹,隨意套了件黛青的袍子,然後疾步去了衙門。


    眼下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蘇羽邊走邊對自己說,但又不願在心裏點破,這些事究竟是什麽事。


    “太守大人已經清醒過來了。”蘇羽還沒有越過縣衙高高的紅漆門檻,胡師爺就趕忙來報信了。


    蘇羽停足,調整了一番,便隨著胡師爺,去衙後的廂房中拜見太守大人。


    這縣衙原本就連著縣太爺的府邸而建,前麵半邊做了公堂,穿過公堂之後,就是個院子,帶著廳堂廂房,後邊還有個小小的後院。隻是蘇家原在桃花縣就有一處別院,原是蘇羽娘親未出嫁時住過的,蘇羽才沒有搬進官邸居住。


    說是清醒了,但太守的眼光依然有些木,隻是能清楚的說話了,畢竟是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的老人精,被妖風所傷,還是能將昨日發生的事,清清楚楚有條有理的說明白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隻是說的和趙奶奶當日昏迷的情況差不多:先是太守千金的馬車忽然像是被什麽拉住一般動不了了,而太守千金則自己拉開簾子對這空氣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沒來由的就起了一陣風,跟著的人畜能跑的都跑了,就留下幾匹拴在馬車上的馬……


    蘇羽恭恭敬敬的聽完,寬慰了幾句,讓下人好生照顧著太守,就退了出來。在他出門之前,太守依著床,半撐著身子,巍顫顫的拉著他,威儀的臉上眼眶竟有些紅潤,讓他一定要想法子救醒自己的女兒,半生積下的官威就這樣放下了。


    看的蘇羽心中一動,閉目想起好些舊事來,眼前出現了那張圓鼓鼓,白乎乎的女娃的臉,一雙滴溜溜的眼珠子打著轉,手腳並用扭著身子爬到自己身上端坐好,胖乎乎的手指銜在嘴角,盯著蘇羽手中的書卷,“三哥,你在看什麽呀?”


    募的睜眼,再閉上女娃的臉色灰白,那雙靈氣的眼睛緊緊閉著,嘴角滲著血絲,安靜躺在一個頭發淩亂的女人懷中,旁邊站著一個怒紅了臉,豎著眉毛的中年男子……


    蘇羽心砰砰的亂跳,一陣心悸帶出滿額細汗,摻著雨中的濕氣,又冷又粘。蘇羽在院中的走廊上站了好一會兒,用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平平靜靜的往衙門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抬眼已經到了城門處,護城河岸的桃花蔫蔫的謝了不少,落在地上被來往的行人踩成花泥。


    往東數第三棵老桃樹下空空蕩蕩的,不見那個捋須眯眼故作高深的白半仙。


    “白饅頭,你怎麽在這兒啊,也不打把傘,看你的樣子呆的,難不成早上被門窗夾了腦袋?”


    頭頂忽然多了一把油紙傘,蘇羽抬眼去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摸著下巴,一臉壞笑的打量著自己,一雙明眸,如同一麵明鏡,映出了自己有幾分落寞的臉……


    “唉……這晦氣天氣看來是擺不了攤了。”少女翹起紙傘的一邊,望著天空說道,語氣中有三分不滿的摸了摸腰間幹癟癟的荷包,然後又回頭彎著頭,迷惑的看了一會兒蘇羽,忽然眼睛一亮,好像明白了什麽,拍了拍額頭開口道:“又忘了變回來的,那個我是……”


    話還沒有說完,那隻胡亂比劃著的手腕就被一隻白淨的大手牢牢扣住,傳過來好大一陣力道,洛小白向前踉蹌幾步,紙傘落地,跌進了黛青袍子之中,寬大至膝的黛青袍袖擋住了洛小白嬌小的身軀,隻露出點點雪白,在細雨之中朦朦朧朧的模糊成一片……


    “白饅頭,你怎麽了?”洛小白靠著那黛青色的袍子,感到幾點濕意從上麵落到自己的額頭,心裏忽然覺得酸酸的。


    感到靠著的胸膛重重的吸了口氣,一雙手搭在洛小白的肩頭,輕輕的推開了她,那張和白麵饅頭似得白淨的臉上帶著一道淚痕微微一笑,“沒什麽。”


    洛小白忽然覺得有些無措,伸手想要去抹掉那道淚痕,又忽然沒來由的有些心慌,嫩白的小手在空中懸了許久,最後收回懷中,探進自己衣襟中摸呀摸,摸出一支通體白玉不帶半點雜質的毛筆,塞到蘇羽手中,扯出一個笑容,用哄孩子的語氣說道,“這個筆送給你,別難過了好不好?”


    蘇羽看著手中的筆,手指輕捏著,觸指生溫,上邊還帶著洛小白的體溫,暖意從指間絲絲流入心頭,臉上不由的暖開了幾分。


    洛小白見他好些了,就舒了口氣,臉上有三分得意的說道:“怎麽樣,這筆好看吧,你看看這上麵的筆毛,是不是覺得世間少有呢?”


    看著洛小白的樣子就好像是一隻翹著尾巴,等著蘇羽給她順順毛誇獎幾句的狐,不對,她原本就是隻狐。


    “這毛不會是……”蘇羽用指尖輕輕撫摸筆毛,柔柔軟軟透著暖意。


    “嗯!”洛小白抱胸點頭,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去看了,凡間賣的都是些兔毛,狼毛的,顏色那麽雜,看著一點都不順眼,本小仙就喜歡一通溜的白。本來我覺得那個象牙做筆杆不錯,可那摳門的老板嫌我銀子不夠,死活不肯賣,真是的,一錠銀子都不知道可以買多少隻雞了……”


    “多謝……”蘇羽聽著洛小白碎碎叨叨的抱怨,仔細的收好了筆,撿起一邊的紙傘,拉起洛小白的手道,“我們回家吧,現在還早,讓紅俏中午給你做隻雞。”


    “真的啊,太好了。”洛小白摸摸肚子,“我還真有點餓了~”


    走了幾步忽然停住,眼珠子一轉,跑到一邊的小巷,變成秦小姐的模樣跑回來,牽著蘇羽的袖子大模大樣的走在蘇羽前麵。


    蘇羽看著她的背影,不由一笑,這世間哪有這樣的“大家閨秀”?


    正想著,就看洛小白身子一顫,“阿嚏”一聲,揉著鼻子扭過頭,對自己一笑。


    罷了,這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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