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鳶處理赫連靜與龐光獻的空檔裏, 李鳳岐終於攻破了東夷的王廷。


    負隅頑抗許久,眼見城破已成定局,東夷王僅剩的三個兒子本就心不齊, 見狀都放棄了守城,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尋機暗中帶著自己的人馬棄城而逃,打著讓另外兩個兄弟繼續守城,拖延時間的主意。


    結果三夥人都被李鳳岐包了餃子, 一個不落的抓了回來。


    兄弟三個被五花大綁, 瞧見對方,均是破口大罵。


    李鳳岐整頓了王廷,聽著他們吵吵嚷嚷,純當看戲了。等押著人回京時, 還命人故意將兄弟三個關在一輛囚車裏,路上就指著他們當消遣。


    出征時尚且是春日, 回去時卻已是六月, 入了夏。


    葉雲亭早早收到消息, 掐著時間,帶著文武百官出城去迎。


    六月的太陽已漸漸辣起來,官員們穿著厚重的官服,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卻沒人敢抱怨一句, 隻因葉雲亭一直靜默等著,一聲未吭。


    等到午時末, 才瞧見大軍的影子。


    當先一道玄色身影速度最快,眨眼間將大軍都扔在了身後,馳到了近前來。


    群臣看清楚人,連忙高聲跪迎。


    葉雲亭上前兩步, 從涼亭裏走出來,目光殷切地望著馬上的人。


    李鳳岐旋身下馬,草草說了一聲“平身”,目光便黏在了葉雲亭的身上,將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怎麽看也看不夠似的:“臉都曬紅了。”


    他瞥一眼周薊,不滿道:“怎麽也不知道備些冰?”


    征戰歸來,帝王的威勢似乎更重了一些,若是平日裏,周薊必定是不敢說話的,不過今日他卻是有話??說:“聽聞陛下歸京,王爺處理完政事就出城來等著了,說是不知道陛下?時能到,備了冰反而耽誤時候。”


    來信隻說今日到,卻不知具體時辰。葉雲亭想著最多也就等個半日,就圖了個輕省,沒叫下頭人備其他東西。


    李鳳岐笑了笑,想抱一抱他,卻礙著在場的大臣,最後隻克製地在他肩上拍了拍,收回手時趁機碰了碰他的耳垂。柔軟的,如同他這個人一般。


    “先回宮吧。”耳垂上被略有粗糙的指腹撩撥,葉雲亭抿了抿唇,瞧他一眼,當先走在前頭,側臉對其他人道:“擺駕回宮。”


    露出來的耳垂也是緋色。


    李鳳岐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身形高大,玄甲挎刀,乍一看去,還以為是護衛帝王的玄甲親衛。


    ??他也不在意,等葉雲亭上了馬車,立刻棄了馬鑽上去。


    剛從前線回來,他身上隱隱還帶著戰場上的硝煙與血腥,整個人的存在感也極強,明明馬車那麽大,可他一上來,葉雲亭就是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李鳳岐迫不及待將人擁緊,將臉埋在他頸窩蹭了蹭,深深吸了一口氣,繃緊的身體才放鬆下來,沒骨頭一樣將身體重量壓在身上:“還是上京好。”


    從前他覺得北疆最好,現在卻覺得上京好。


    上京有他的家,?他心悅的人。


    “你鬆開一些。”他勒得太緊,葉雲亭呼吸有些困難。天本來就熱,再被他這麽密不透風地一抱,整個人都沉溺在他的氣息裏。而且那身玄甲太硬了,?點硌。


    李鳳岐不情不願地鬆了一點,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人抱著,這才問:“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沒有不長眼的欺負你?”


    看他那神情語氣,若是有,他恐怕??提刀上門去將人砍了。


    可惜沒有。


    葉雲亭笑笑,眯著眼說:“我都收拾幹淨了。”接著將他不在的這段時日發生的事說給他聽。


    李鳳岐聽完沉默,好半晌??感慨:“血緣還真是奇特。”


    賀蘭鳶明明沒?教導過他一日,可如今葉雲亭的行事作風,竟與賀蘭鳶極為相似。隻不過賀蘭鳶的強硬更外露些,而葉雲亭,則是用柔和的表象將強硬的手段包裹起來。


    見他提起賀蘭鳶,葉雲亭又說起另一件事:“母親寫信給我,說要親自再來一趟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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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神情間有些猶豫,似有未盡之語。


    李鳳岐一眼就看出來了,?索了片刻,問:“是不是還說別的什麽了?與你?關?”


    如今南越的局勢他也知道些,大約也能猜到賀蘭鳶會說什麽。


    葉雲亭頷首,這才道:“母親想讓我回南越。”


    如今赫連靜被囚,對外稱病,隨時都會“不治身亡”。賀蘭鳶想公布他的身世,讓他認祖歸宗,回南越繼承王位。


    不過她雖有如此打算,卻並未強迫葉雲亭,信中口吻也是商議。


    葉雲亭剛收到信件,還未回複,??私心裏卻並不是很想接這副擔子,倒不是無力管理南越,而是不願意麵臨分離。


    在他看來,北昭才是他的故土。這裏?他的愛人與親朋,他不願意離開。


    而且他覺得相比自己,母親才是最合適的繼位人選。


    這曆史上,也不是沒?出過女帝。


    李鳳岐也想到了這些,??他卻有另一番看法:“如今東夷已平,西煌龜縮北漠深處。就隻剩下北昭與南越。如今?我們在,兩國尚且能和平共處,??長此以往,恐怕早晚會?一戰。”


    賀蘭鳶能力卓絕,雖是女子,手腕卻不遜男人。南越在她的治理下,必定會越發強盛。


    ??她到底年紀已經不輕,葉雲亭若是不肯這副擔子,等到她百年之後,南越必定??選出新的繼位人選。


    對方若是安分還好,若是又是一個赫連靜,葉雲亭的身份隻怕會是對方紮在心口的一根刺,恐怕日後難免起齟齬。與其如此,還不如將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


    可葉雲亭顧慮的,也正是他的顧慮的。


    若是葉雲亭認祖歸宗,恐怕??留在南越。


    “此事……還是等母親來了再商議。”李鳳岐遲疑了一會兒,隻能如此道。


    ***


    大軍一舉踏平東夷,上京大慶三日。


    宮中亦設了宴,犒賞有功之臣。一時間整個上京都熱鬧了起來,坊間張燈結彩如同過年,大小官員們麵上也喜氣洋洋,得了升遷的更是設了宴,請同僚去吃。


    葉妄亦是其中一個。


    殷紅葉與葉知禮和離之後,母子二人就搬出了國公府,另尋了一處宅邸居住。


    那時候葉知禮還未因勾結東夷下大獄,而葉妄隻是個小小的百夫長,在外人眼裏,母子倆無異是主動斷送了大好前程,很是聽了不少紮耳朵的風涼話。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葉知禮被當朝捉拿,而葉妄隨軍出征方才好些。


    不過也僅僅隻是好些罷了,那些人倒是不再嘲諷母子倆斷送前程,開始陰陽怪氣說他們怕是提前得了消息才堅持??和離。說什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跑”得可真快。


    兒子在外打仗,殷紅葉不願出門聽那些夫人們陰陽怪氣的刺耳話,整日待在府中禮佛誦經,脾氣倒是比從前平和許多。


    她倒是沒指望兒子能出人頭地,隻盼著人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卻沒想到,葉妄這回立了個大功。


    ——禹州之戰時,東夷王的兩個兒子本是命人頂替自己,扮成了小兵準備趁機逃走,是葉妄瞧破了對方的身份,將之斬殺。


    後來打進東夷王廷,他亦奮勇當先,立功不少。


    等歸朝後論功行賞,李鳳岐沒有偏袒,給他封了個四品奮勇將軍,??賞賜了不少金銀。酒宴之上還笑言讓他在軍中好好幹,等他攢夠了功勳,便給他封個侯爵。


    ??知道,這爵位可不是個個功臣都能得的,新朝之後,能被封爵也就是跟著皇帝出生入死的心腹。而如今得了皇帝一句話,隻要葉妄在軍中多磨練幾年,這爵位就是穩穩攥在了手中!


    而皇帝會如此說,多半是顧念長寧王的情麵,在給他弟弟撐腰呢。


    先前見葉妄帶著母親分府而過,官職也十分低微。一些慣會審時度勢的人便以為這對母子與長寧王的關係並不如?親近,落井下石說風涼話的人可不少,可如今看來,這哪是關係不好?分明是關係太好了!


    在齊國公府出事前和離,??在戰場上磨煉,屢屢立功,一步一個腳印走來。日後就是真封了爵,誰也挑不出錯來,那手中的權柄更是實打實的。總比一開始就草草給個爵位,卻沒?任何實權??好。


    別看葉妄如今隻是個四品武將,可日後的坦途,卻已經有長寧王給他鋪好了。


    於是曾經門可羅雀的葉府一下子??熱鬧起來,不少人上門拜訪示好,葉妄卻隻請了幾個好友同僚吃酒小聚。


    而殷紅葉這邊也是邀約不斷,經曆過磨難挫折後,她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心高氣傲,不拿正眼看人。先前那些難聽話她隻當沒聽見,梳妝打扮後,笑眯眯地應了邀約,之後就帶回來好幾家適齡女郎的帖子來。


    和離之後她最擔憂的就是葉妄的婚事,葉妄年紀也不小了,正是該說親的時候。可沒了國公府做依仗,哪能說到好親事?


    如今她卻不用愁了,等葉妄回來後,神神秘秘地將人拉回屋裏,將挑選出來的幾家不錯的女郎的帖子指給他看:“這都是最近?意同你結親的人家,娘都仔細挑過了,這幾個家世相貌還?性情都不錯,你瞧瞧有沒有相中的?若是有,就趕緊定下來。”


    還以為?什麽大事的葉妄:“……”


    他忽然一拍額頭,掙脫了母親的手臂急急忙忙往外跑:“壞了,我想起營中還?件差事沒辦,我得去看看!”


    說完一溜煙就跑的沒了人影,任殷紅葉在後頭叫也叫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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