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自行換衣。


    上輩子五短身材的她看著曲裾流哈喇子,此世她大半是曲裾服,兩繞三繞魚尾製式,對瘦高身材簡直不要太友好。


    荊城熱,交領稍稍拉低,係帶,右衽,係帶,同色綠地祥雲紋略寬腰部係帶,高馬尾垂發綁上紅色及臀飄帶。


    望舒自己擦上些細膩的米粉,鉛粉雖好,狗命要緊,她始終用的米粉增白偶爾裝逼,潤潤唇稍稍抿了抿紅紙,螺子黛是翠色的,淡淡描細,配上垂墜的長款藍寶石耳環。


    小翠跟在身邊觀摩一陣,頻頻好奇偷看一旁小步子悠哉悠哉的夫人,“真美啊!”


    望舒聽人不禁說出聲來又一副懊惱垂頭裝鴕鳥樣,笑了笑。自己算不得美,高瘦臉又小的人,是這以胖為美的時代裏,藏不住福氣的小家子薄命相。


    隻不過亂世裏,哪有幾個想謝刺史那般的“福氣人”。


    荊州百姓頭等大事便是春種,如今地頭裏忙活完,農事告一段落,街上兩邊多了些賣布賣草鞋賣獵物的農產品攤子,圍觀問價者多,提著東西回家的人寥寥無幾。


    下馬車時見到自家客棧門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光看光問不買,門前斜著坡度圍木邊的擺板,滿滿當當的肉和餅子一覽無餘。


    季守亦步亦趨跟進門,“小姐,你吃了沒?”見她臉白白的,正氣歪的嘴恢複原樣,恭敬趨前問上一句。


    望舒酒窩隱約,遞給他三枚銅錢,“季老板給我上點粥和好肉吧。”


    踱步在大堂的最中央的桌子坐下來。


    一天重要的是要開張,出口轉內銷的季守心內大喜,鄭重上了醃菜炒肉絲,煎得焦香的橙黃糯米粽子角,煮得軟爛的稻米粥。


    親自給她舀粥的季守這下暗搓搓告了狀,“那些人看歸看,不安好心嘴碎說我們肉賣不出去要臭爛,心思夠壞的。”


    “他們都是農民,肚子能吃飽的頓數屈指可數。春種夏長秋收冬藏,我倒希望風調雨順,他們有餘糧了才會心安買肉吃。季守,做生意嘛,和氣生財,四麵八方都是做朋友。”


    裹著肉和香菇的粽子剝掉粽葉,切片,用油鍋煎得兩麵焦黃,外麵香香脆脆,裏麵糯糯的,望舒連著吃了小半碟。


    季守原地想想,點點頭,又聽人說:“明碼標價,童叟無欺,概不賒賬。”


    “唐伯,今晚讓秦修遠來這用飯吧。”家裏那廚娘的水平,夜裏能讓人餓得睡不著。


    她從一樓上到三樓,角角落落都轉了個遍,拿著紙筆又從三樓到一樓塗塗寫寫,前廳後廚,她帶過來的小廝丫鬟,還有原來老掌櫃的原班人馬,生意難做,倒將客棧裏裏外外收拾得利索,她的手指劃過原色木護欄,光滑不起木刺,易忽略的門縫窗底等灰塵死角擦得鋥亮。


    老掌櫃姓劉,扒掉他的老客棧原址擴大新建,他舍不得便留下來,帶著沾親帶故的自家親鄰守店,算盤珠子在他的手指下嘩啦啦碰撞歸位進位,停下時算珠猶顫,指尖起繭的手掌輕輕按住。


    正是相冊上的數,修建客棧各項花銷,從置地拆房平地,打地基買木材到建成後慘淡經營的兩個月,望舒接過來隨意找門口的幾個圍觀者問問荊城木材木匠工匠這些的大概價錢,大多不差。


    “夫人放心吧,將軍大人親自一塊搭建的,誰敢耍花槍,劉掌櫃是荊城的金算盤,錙銖必較,算賬分文不差。”


    望舒翻著賬本,名目繁多卻不亂,整整齊齊的蠅頭小字,若從觀字如觀人角度看,在她麵前這位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心思細膩沉穩。


    季守送上白水和餅子,一一倒水遞餅,笑得彌勒佛一般,“幾個大哥,喝點水吃塊餅。我家小姐當然信得過劉掌櫃,做買賣嘛,初來乍到我們心裏還有點沒著落。”


    大哥一叫,有吃有喝,幾個人在旁邊話一句接一句,望舒一邊捏著根鵝毛管算賬一邊了解老掌櫃原班人馬以及他以往兩代人經營客棧的情況,得知他人馬裏有位手藝一絕的廚娘,當下病了一年半。


    “……她手藝好,特別是烹小魚,荊城誰也比不上她!”劉掌櫃看人左手依次按著賬目,右手一根竹管鵝毛筆自上而下列些看不懂似有規則的算式,天下之大能者亦眾,算賬時能一心二用,他著實佩服。


    “什麽病?”


    劉掌櫃手按著算盤,稍稍用了力,額頭三道深深的皺眉印,“她腿腳折了治不好……”


    腿折?一年半治不好?剛好算完一頁,望舒停筆看人,“軍醫裏善治骨折斷肢,她是什麽疑難雜症?”


    秦修遠軍營裏善接骨截肢的軍醫不下三位,當時這三人砍菜般在西北軍裏截腿截手的醫治手段頗受排擠……


    “當截則截,打戰哪有肢體不傷殘的,醫師又不是萬能的,保命要緊。你也是,拄著杖或單臂,你都得給我回來!”望舒是這樣吼他的,後來秦修遠邀請這三人跟隨軍隊南下。


    劉掌櫃“王”之皺眉深深,也不怕得罪人,說些廚娘家裏的是非,“夫妻不和。她男人是個暴性子。平日裏折磨人哩!”


    怎麽折磨法?“打她?”


    “何止啊,那傷腿好了傷,傷了好。多少客人等她那道烹魚,我先前還想等她回來。”


    上門找了幾回,便知沒什麽希望。


    又是一天日落時。唐伯見自家將軍進門,便匯報了此事,武館新招不少人,最近得力的弟子忙得不可開交,客棧新開更抽不出人。等得將軍回來接了護衛工作,他準備帶個老夥計跑腿。


    “猛踹瘸子那條斷腿?”秦修遠撩撩袖管低頭壓壓嘴角,看著不遠處埋頭苦寫的小腦袋,又創了新詞句?


    這是第三次聽人重複這句話了,唐伯硬著牙點點頭,“夫人懷疑那廚娘男人不停踹傷腿,劉掌櫃說那男人思想老一套,寧願餓著肚子也不允許自家女人拋頭露臉掙錢。”


    “如有傷人事實,拘了送牢裏,你帶上軍醫一塊去。當著百姓的麵做事。”


    唐伯點點頭,夫人的意思也是一樣,多點人證以防後麵麻煩纏身,百姓幫你辯護比自己張著嘴自誇自賣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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