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媽崩潰絕望,靠在床榻上怔怔,長期不打理儀容,和先前精明穩重的官家夫人判若兩人。


    “大夫說她滴水不肯進,就這幾天了。”


    “妹妹,你可要撐住,尚德還得倚仗你呢。”季娘子放下粥碗,轉過頭勸李姨媽,“你日後還得為他娶妻,看著他兒女雙全,多子多福呢!”


    人一旦一心求死,神仙難救。人不自救,天也難佑。


    季娘子說著就想走,“我回去找找相公和修遠,看看能不能想想法子。唉,他們有權有勢,說一不二,恐是徒勞無功……”


    “姐姐,不用了。”李姨媽想起兒子,隻覺人生大夢一場,夢醒了一切成空。


    “她既然想去見她死鬼爹爹,便由她去吧。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將我們折騰死吧!”說著說著又嗚咽失聲。


    秦大將軍府又豈是一般人能請得動的。


    不妨一直躲在一邊的望舒此時過來拉季母,“娘親,我們回去吧,舒舒害怕!”


    說著人躲在母親懷裏,“好滲人。”


    “舒舒莫怕,那是婉婷表妹。”


    “一具骷髏架子嚇死人了,太醜了,太恐怖了,太惡心了,餓死的人怎麽這麽驚悚,舒舒怕是被這個幹屍嚇得做十年噩夢……這具幹屍是不是直接投胎成地獄惡鬼,青麵獠牙,麵目猙獰,餓了就吃小孩喝人血,以後生生世世隻能做怨鬼下十八層地獄永不得超生那種啊……啊啊她動了……啊……太恐怖了……”


    望舒越說越害怕,說得自己直起雞皮疙瘩,直接撲在季母懷裏不停發抖,季母忙抱緊女兒,“別害怕,別害怕……”


    “娘親,嗚嗚,我們回去吧,她快要屍變了……”


    李姨媽:!想說話,想到什麽,也就閉緊嘴。


    房中又是哭聲又是勸慰聲,時不時就是“害怕,恐怖,惡鬼,屍變……”


    沒有人留意床上的人,連李姨媽都不知如何反應,雖然自己女兒被這麽汙蔑,轉頭一想,可不是怨鬼,人脫了相,跟個骷髏架子有何區別,唉!


    “姐姐,你帶她回去吧,她被嚇得不輕……”人都快站不穩了,倒在親娘懷裏。


    季娘子忙著點點頭,不忘道歉,“妹妹,舒舒她……口無遮攔……”


    孩子亂說話,父母頭大。


    “你才醜…你醜…”“你…惡鬼…”“你…屍變…”“你獠……牙……”


    望舒豎起耳朵,突然害怕地指著床,“啊,骷髏在說話,快要屍變了!惡鬼是不是長獠牙了!啊…”


    李婉婷氣得用盡全身力氣,顫顫巍巍抬起發抖得半天對不準人,頭暈眼花,嘴裏還在奄奄,


    “你才醜…你醜…”“你…惡鬼…”“你…屍變…”“你獠……牙……”


    季娘子見此,還有什麽不懂的,連忙把人半扶高靠著,端了粥碗,一點點地開始喂她。


    “婷兒,你如今確實不成樣了,你以前那麽俏麗,如今……啊……還是吃點粥吧!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好!”


    離得遠遠的,望舒雙手抱胸,“餓死鬼太醜了!幹屍這會死了,怕是把姨丈也嚇得不敢相認,夜夜噩夢……”


    掏出個小銅鏡,以指作梳,望舒對鏡自賣自誇,“舒舒真好看!”故意用手托托胸前,“那餓死鬼前胸和後背一樣平!舒舒這兒挺得很!”


    季母:……咳……女兒這邊,自己有些無地自容。


    ……“給我…鏡子……”李婉婷一張嘴,季娘子就是半勺粥塞進去,“你吃飽了自己去拿,舒舒看你瘮得慌…你鏡子都拿不穩…”


    “……你…才瘮…”


    望舒挺挺胸,“娘親,那骷髏胸前的豆包都沒了吧,就一豆皮!你看看我又大又軟軟…還白……”


    “…你…你…唔!”李婉婷氣得七孔生煙,“…你不要臉…!”一句話又被季娘子眼疾手快喂了兩口。


    李姨媽呆呆地看著,用手緊緊地捂著嘴,大氣不敢出,一時地上一時天上,眼裏直落淚,卻是歡喜,重換生天!


    “那骷髏沒骨氣,不就是男人嘛!兩條腿的癩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得是,滿大街都是。沒了一個,男人又不是死絕了,再找十個八個便是!幹屍就是幹屍,沒腦子!!”


    李婉婷累了,機械地張嘴,罵又罵不動,指又指不中,暈暈乎乎的,而且光是聽聽,脊梁骨有些驚懼:這人太可怕了,她想捂住耳朵……


    這句話季娘子一個字也聽不下去,轉過頭製止女兒,“舒舒,莫胡說!”


    “哼,娘親,女兒可不是那骷髏,秦修遠要是對我有半個指甲蓋那麽大的不好,你瞧著吧,我就甩了他,上長安找個更俊的!他不想做你女婿,等女兒掙了錢,手握黃金換夫君,女婿換人做!”


    天雷滾滾,在場三人被劈了個外焦裏嫩。


    李姨媽:……艱難而又飽含同情地看了一眼捂住雙眼表示沒眼看的姐姐……


    李婉婷人都傻了,腦袋嗡嗡的,要不是看著娘親跟吃了個一頓蒼蠅般的恍惚神情,她都懷疑自己得了離魂之症,狂悖大逆之言,太可怕了,她要睜大眼睛看看,她自己是不是…是不是…


    準備展示棍法的秦修遠,連續打了好些噴嚏,自個都莫名其妙。


    黑不溜秋的李富貴猥瑣搖頭晃腦:“有人在念叨軍司馬了,看這樣子,想得厲害啊!”


    秦修遠不言不語,向前幾步,騰空劈叉,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的軍棍直劈而下。


    重擊一震,地麵塵土飛揚,揚了李富貴一臉,他一哆嗦,立馬原地紮了馬步。


    下值轉道去了上次望仙樓那位畫師處,取了三幅畫。一路如抱熊熊火炭,炙熱燙手,小心加速,進了巷子,婦人和小孩連忙避開,他下馬快步隱身進了宅子。


    書房門迅速關上,畫卷徐徐展開。


    從矮樹叉上連續跳躍一個時辰的訓練剛剛結束,旺財累得直甩長舌頭哈大口氣。以往它隻要甩一組動作展示當天訓練成果給現主人過目,叼了根肉骨頭就可以功成身退,看著師傅繼續訓練主人,它慢慢啃骨頭。


    今日主人進了門不肯再出來,被迫繼續的它挎著臉直想哭。


    這天望舒閑下來,跟老爹去秦宅溜達送骨頭。


    “旺財,想我了沒有?”聲到人到。


    前一天旺財以一狗之力扛住往日一人一狗的訓練量,如今見到前主人想求摸摸,挨在寬大藍色馬麵裙裙邊看來人。


    上身是配上天仙裙的綠地繡寶花立鳥紋絹的短褙子,隻不過原本下垂一指長的紅流蘇如今加密加長,使得僅至腰間的短褙子可把馬麵裙的裙頭覆蓋住。輕輕晃動的流蘇,華美搖拂,迷得旺財眼裏亮晶晶盯著。


    “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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