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熙熙攘攘,他們二人頗受注目。


    秦修遠不經意往兩側的窗戶看了看,不經意對上幾束視線,有些驚慌有些大方回視,遙城民風開放,在精銳將士中選擇夫婿猶如文人中榜下捉婿,一種風尚罷了。


    剛剛自己那一番話,應當沒有讓人聽到罷,倒忘了抬頭觀察這些小窗戶,頭腦血液一湧,倒在半路上就這麽說出來,如有鬼手推他。


    “六小姐,七小姐,王小娘子,咱們該回去了。”今夜府裏為得勝歸來的三公子接風洗塵,偏偏兩位小姐還跟著姨娘的侄女跑來這街上湊熱鬧看立功壯士,真正的大軍尚未歸來,那個時候才叫壯觀呢!


    看了一對有情人街頭笨拙扭捏示愛,聽得丫鬟開口,秦期期和秦捌,恍如戲中驚醒,看看回頭,看看一側的王靖,又雙雙低下頭去,不自在地紅至耳側。


    秦修遠,竟是這般模樣。


    望仙樓,臨街包廂。


    “今兒比過年熱鬧多了。”季父饒有興致往下看著街上人來人往,拖家帶口,歡聲笑語。


    遙城過年風俗不如南地濃厚,加之戰事正酣,冰天雪地,不過是加盤好肉罷了。


    望舒津津有味地看著菜譜,時不時問小二,如何做出來,口味鹹甜,哪個部位……滿意了就點。


    季娘子看著菜譜的價格,暗暗咋舌,拉拉女兒的袖子。望舒不理不睬,側身過去繼續點菜,默默留個背影給老娘。


    有時候真的被自己的女兒氣個倒仰,季母恨恨瞪了一眼袖手旁觀的丈夫,季父立馬又把腦袋拋向大街,“遙城將才濟濟啊!一年兩次大勝,打得大氏國聞風喪膽。”


    秦修遠看著這一幕,好笑不已,對永遠拿女兒沒辦法的伯父伯母說:“難得修遠請客,伯父伯母千萬別客氣。”


    望舒小指敲了敲,吩咐人去大廳開一桌給兩家的仆人,“這三菜給我這桌上,這個,這個,給一樓的上。這四樣,兩桌都上。這個小乳豬一桌一半。待會這兩桌隻能我結賬。快點吧。”


    小二領了賞錢,連連點頭轉身便去後廚下單。


    “還是舒舒想得周到,理應我們給修遠接風洗塵。”季父製止要說話的秦修遠,“修遠聽她的吧,她打小就這個性子,你也別想著改咯!你戰場上吃苦頭,勇猛精進,立下戰功,今晚也是托你的福,為你慶功,我們要盡興!大吃大喝一場!”


    季母也連連點頭,自個女兒出銀子,也不擔心價高多點菜了,濕了濕帕子,擦幹淨望舒的口脂,還不忘提醒女兒:“好菜哪能沒有好酒,舒舒,莫忘了點上兩壺好酒。”


    “爹爹娘親變臉可變得真快啊!”


    望舒調侃,眾人大笑。


    季守小跑進來,放下一壇屠蘇酒,“這是城裏最好的屠蘇酒。我們底下人都到了,桃桃守家。大夥讓我先說兩句。慶姑爺得勝立功歸來,賀主家紅紅火火!”


    姑爺一出,望舒還沒什麽,秦修遠被茶水嗆了個徹徹底底,“咳!……咳!”


    猴兒一樣精的人,作個揖立馬就想跑,“有事一叫,馬上就來。”


    “季守!去雇個善於畫人像的畫師,讓他來上樓這裏給我們畫像。”


    “是!小姐!”瞬間跑沒了人影。


    “鬼點子一個個的,怎麽想出來的這是?”


    季娘子有點後悔擦了胭脂,“畫像不花兩個時辰如何成畫?”


    “又不是帝王將相,他要畏畏縮縮下筆斟酌千萬遍麽,兩個時辰,花都謝了。說兩個時辰都是騙工錢的,爹爹和秦修遠畫一大幅梅花畫半個時辰就完事了!”


    畫梅花那是胸有成竹,跟畫像大不一樣。隻一聲姑爺,季父生悶氣,秦修遠還沒喘順氣。雙雙沒糾正話。


    “爹爹,你上次喝小酒唱小曲那花姑娘在哪裏找的,今晚也安排個唱來聽聽。”


    那還了得!


    季父立馬又轉過身去看晚霞滿天下的熱鬧街市,望舒盯著他的背鄙視他,看向秦修遠,讓他介紹下。


    秦修遠如何得知,這望仙樓還是第一回來,平日裏孤燈冷影,哪裏有小酒喝小曲兒聽……


    說著站起來,“我去問問店小二。”


    整個人熟得不能再熟了,脖子都紅彤彤的,望舒有點好奇人的身子是不是也跟著紅溫了。


    最後是季父自告奮勇去找店小二,畢竟女兒請客,爹爹也是主人,哪能勞動客人的道理,何況,絕不能讓臭小子知曉怎麽找花姑娘的!


    畫師到了,兩位歌女也到了,菜品陸陸續續上齊。


    糖醋小排,蔥爆牛肉,手撕椒麻雞,紅燒兔肉,紅燒乳豬,豬肚參湯…


    琵琶一遍遍奏起慶功宴曲,季父舉杯,四人齊齊碰杯,樂曲在前,隻管搖頭晃腦品酒吃菜。望舒以湯代酒,豬肚參湯喝下去全身暖融融的,乳豬皮酥脆肉香嫩,小排甜酸可口,牛肉蔥香肉嫩,椒麻雞和兔肉一般般。


    季父更偏愛這兩道,“這兔肉鮮嫩可口,椒麻雞麻醇鹹香,清爽可口!”


    “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貴了些。”貴確實有貴的道理。


    望舒喝了半碗湯,小聲勸娘親:“娘親,別掃興嘛!掙銀子辛苦,不就是為了花銀子樂嗬樂嗬麽!要花銀子也心疼,人哪有一刻舒爽,還不如旺財那條狗雪地狗刨快意呢!人生能有幾個今宵,今朝有酒今朝醉,對酒當歌,對曲當舞,享受當下!”


    正專心作畫的畫師聽了這一番話,有些驚異抬頭看看說話的姑娘,或是想不到這個姑娘年紀輕輕,如此通透。


    隨著琵琶節奏加快,音符跳躍迅速,歡快的節奏,望舒這次不滿足搖頭晃腦了,站起來隨意隨性拎著裙擺轉圈圈,彩帶飄飄,衣裙飛曳,襟飄帶舞,鈴聲串串,淩空灑然。


    被這歡快氣氛感染,季父對著娘子說了句耳邊話,拉著有些扭捏的季母跳起當年他們相遇的那支踏春舞。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老師孔子詢問曾點的誌向,曾點說“在暮春時節,春天的衣服已經做好穿上了。約上幾個成年人帶著幾個孩童到沂水裏遊泳,在舞雩台上吹吹風,最後盡興了,一路唱著歌兒回來。”


    中途心動眼動不敢行動的男人被未婚妻強行拉起來,時不時拽緊她伸過來的手,配合她時而轉圈,時而後仰,秦修遠此刻和大聖先師孔子一般,心底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包廂門外,夏嚒嚒和唐伯相視一眼,放棄敲門敬酒,和季守端著酒杯下樓了。


    季家兩口子手牽手在跳踢踏迎春舞,小姑娘轉得飛快,周身彩帶飛舞,裙擺騰騰,似乎知道有人會拉著自個,隻顧著轉,頭暈要倒了自有人接住,接住她的人微笑看著她在玩。


    她在鬧,他在笑,愛意不遮不掩,心意相通。夏嚒嚒捂住蹦蹦跳的胸口,突然想起那走了好些年的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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