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慘白一片,有事!人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她未曾傷敵,快把自己顛噶屁了。


    “疼死我了!”望舒呲著牙強忍著不掉淚彎著腰,兩手搖晃握拳,忍不住爆粗:“我去,疼死我了!”她恨不得對天怒吼!


    ……盛怒之下,秦修遠連忙低下身子幫人擦汗暫避鋒芒。


    之後一連十來天,秦修遠沒接到她要繼續練馬的消息,聽聞季父原本有意宴請同僚賀喜他升職,不了了之。


    書房。埋頭看書的人聽見有人敲門,應聲:“進!”


    唐伯遞了話,“秦大將軍府的人說她要見你。”


    她,指的是秦大將軍的四姨娘,他的親娘。一年來,多少次拒而不見,這次主動來說要見他,秦修遠往後躺倒,沒有說話。


    唐伯靜靜等著。這些天少爺下了值便潔麵換衣,坐在書房裏靜靜看書,明顯等的是那位,自打上次寺廟出行,大半個月過去沒傳個訊息。


    裝作無意提了句,“今兒在屠肆遇見夏嚒嚒,聽她說這段時間親戚接連登門,望舒小姐一直沒出房門,不肯見人,親戚和季家父母起些爭執。”


    上門來還擺架子要求病人出門見人?“強人所難。”


    “還說守備娘子有意向季家下三幅雙麵繡屏風訂單,引得不少南來的繡娘紛紛上門自薦,要價低,交貨快,還保證采用南邊最新的繡技。”


    來遙城的人源源不斷,客棧,宅子,肉菜,糧食等價格越來越高,反而雇人做事的工錢越發低廉。


    “大將軍已有意關遙城城門,發通告到附近州縣,接納遊民災民。”


    二巷的房子價格翻了整整一倍,有空閑房產的人家靠著出租和賣房快速致富,但城裏的盲流慢慢多起來,置之不理,長期以往治安堪憂。


    還得提醒季家女眷出門要多注意。軍法再嚴,攔不住餓肚子的人鋌而走險。


    “嚒嚒也說原本望舒小姐有意賃下將軍街的一處店麵做鹵肉鋪子,看著房租趁火打劫日日上漲,打消了念頭。”


    秦修遠有點好奇,“鹵肉能掙不少錢?”她還有意開門麵,或拿他的那份錢?


    門店送貨按塊算,走街賣碎肉邊邊,還零零散散搞肉丸子,鹵雞子,望舒小姐每日收入支出記賬,每旬算賬得分成。


    “…李嬤嬤加入做丸子,夏嚒嚒收貨賣掉,除了本錢,時不時就給她算工錢。”掙得比他還多,少爺!


    大字寫不了一個,還能每日記賬分紅?秦修遠有點驚詫,桌子一般大的記賬紙?居然會算賬,還真不能小看她。


    季伯父秀才出身,又入軍營做事,說把她抱在膝上手把手教她描紅認字,她直接亂描塗。季伯父遂放棄描紅,執了書冊教認字講書中道理,這下不鬧了,隻好讀看,不好寫畫——字卻像模像樣認下來,把書本抱在懷裏不肯放手,遇到事兒也能說個一二,這才堪堪撫慰老父親的心,“天生我材必有用,古人誠不欺我。”


    季伯父說給他聽的時候還津津有味,典型的會看不會寫,怎麽算工錢?


    “帶上旺財,唐叔,我們探望一下。”


    說著起身便往外走。


    哎,少爺那還去不去見夫人啊!


    兩人一狗到的時候,季家正在用飯,唐伯尷尬,忙說用過了。來得匆忙,李嚒嚒還沒擺飯…


    季母出來迎了人,“嚒嚒忙不過來,用飯晚了些。”


    躺在搖椅上的望舒轉過頭來看一人一狗進門,旺財肚子癟癟,邊走邊流哈喇子,無語!撒謊還帶個拖後腿的!有氣無力吩咐嚒嚒多拿副碗筷來。


    留意到露餡的旺財,秦修遠尷尬沉默,看了一眼人,臉色蒼白,消瘦,一身男式圓領袍束了腰帶,隨意一躺,腰身柔弱,風扶細柳。


    季父拉著人坐下,“一起一起。舒舒胃口不好,特意多備了兩個菜。”


    疙瘩湯,饅頭,煎荷包蛋,炒小白菜,小籠包,然後鹵的整個鴨頭?鹵整個油炸雞腳,鹵一根根長長的鴨脖子?他不由得瞪大眼睛。


    “嗬嗬,修遠,這是舒舒新想出來的花樣,正好你來了,給她個建議。”


    再看看女兒,原本小養起來的嘟嘟肉,好血色,精氣神,病中若抽絲剝繭,不過半個月即打回原形,親自搬了矮凳,把賴在躺椅上的女兒拉起來坐下,“乖乖,起來上桌。你不吃,娘親也吃不下,爹爹也吃不下,修遠肯定也吃不下…”


    秦修遠懵:……他餓了,他能吃下…


    繼續無語,看著親娘端進來的獨一份鮮牛乳蒸蛋,拿起勺子挖一口,左看右看看半天,嘴裏寡淡,無論吃啥皆沒滋沒味。


    季父一瞅見人吃飯跟喝藥一樣要命的神情,連忙夾了一個最近嚒嚒賣得火熱的王牌小籠包到小碗裏,“乖乖吃一個罷!你這樣不吃…”


    “爹爹也不吃了,爹爹吃得少,娘親也吃不下,娘親沒吃幾口,秦修遠一口都不敢吃了…”


    望舒一口氣說了季父如出一轍的勸吃篇,說完還有點喘,不忘嫌棄一句:“老爹你好囉嗦!”


    剛一口一個小籠包,連吃三個的秦修遠:……他來到這裏不知為何就餓得很…


    榮升老爹的季父夾了個油炸又蒸過的雞爪默默放在小碗裏,轉頭勸:“修遠,試試這個。”


    問了些他最近新職上任的情況,秦修遠一一回答,諸多為難使絆子輕描淡寫略過,間歇留意到季母對麵視線停留在小籠包上,用幹淨筷子替人夾包子,替望舒夾個雞爪。


    這是兩家人走動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在餐桌上主動夾菜,季父看人的目光越發慈善,“你的優秀有目共睹,總有人眼紅,閑言亂語見不得你好,不必在意。哎,伯父人微位低,在這裏好為長輩人師,慚愧啊!”


    “伯父,勿要自謙。民間有言女婿亦半子,況您和伯母待修遠遠不止這半子之誼。”


    兩人你來我往又謙遜了幾句,一個慚愧不敢,一個恭敬感恩。


    望舒站起來,夾給親爹一個長長的鴨脖子,“吃吧。爹爹,好為人師這個病要人一棒子打下去,讓他哪涼快哪呆著去。你有女兒在,這個病沒法得。”


    老爹要是熱衷於裝逼,給她一秒鍾,她一個跳起來就劈了他。


    三個人聽著一臉愕然,細細嚼著聽,又有點恍然大悟,最後哄堂大笑,連秦修遠都不得不感慨:哪來這麽多聽起來胡攪蠻纏實際上確有幾分歪打正著的新奇想法!


    嗬,最後一句,你聽聽,這個病就要人一棒子打下去,讓他哪涼快哪呆著去。有女兒在,這個病沒法得。


    你有女兒在,這個病沒法得!


    因為她這個女兒隨時都可能一棒子把裝貨打下去,包括自個老爹,同樣毫不手軟。想想她哪次不是,把季父裹了些許客套的話打得原形畢露,哈哈哈!


    眾人又再次笑得停下了筷子,季父笑得最歡快,抓著鴨脖子隔空點點有恃無恐正啃雞爪的女兒,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好啊,調侃爹爹你就最精神!”


    語氣明晃晃地偏愛寵溺,舉著跟長長的鴨脖把那碟雞爪子給她換跟前,“看你吃得這麽香,爹爹待會也吃一個。”


    “爹爹,這個準備起名叫虎皮雞爪,”晃晃手裏啃禿嚕得沒了皮的雞爪,再指了指鴨脖,“這根嘛,美味鴨脖,還有這個秘製鴨頭!”


    這三樣她昨兒都試了試,今天嚐試加點紅糖和花椒,做出來又香又辣又麻還帶著點甜,準備就按照這個做法,過幾天作為新品推介給店老板。


    季母驕傲地看著她的心肝寶貝,伸手舀了一勺受冷落的牛乳蒸蛋喂到嘴邊,“那娘親先祝舒舒新品賣得紅紅火火!”


    這勺蒸蛋緊緊靠近自己的嘴,隻要她一張嘴,就會塞進來她最膩的牛乳味,望舒側頭避了避,那勺子也跟著過去,還有季母的自怨自艾:“說不定娘親很快要沒訂單了,哎!以後都得靠舒舒養了…”


    原本人就嬌小,朦朧著淡淡輕柔薄霧的玲瓏五官此刻泛了憂愁苦惱,還有不知名的惆悵,手卻穩穩捏著勺子步步緊逼,人還在無意歎息:“人老了,不得不服老咯!…眼神啊,手腳啊,都比不上年輕人了…哎!”


    都快原地扭成根麻花的望舒,愣是躲不掉,隻聽到她老娘一個勁地感慨,看到的隻有一勺死死定在嘴邊的蒸蛋,滑嫩奶香的牛乳水蛋…


    她真的吃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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