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舒在現代掙紮了三十年,好不容易六根清淨苦盡甘來,還沒喘平兩口氣,直接天降小亂世。


    二十年前小行星撞擊藍色星球,生存空間裏人滿為患,幸福指數十八年連降。


    禍兮福所倚,此次撞擊後人類意外發現自己果真不是太陽係中的孤獨文明,平行空間確切存在!


    恰逢世人追求穿越成風尚,猶如瞌睡送了軟枕頭,星球開通了穿越時空的單程星際服務,穿越局應運而設。


    一時間科幻神話作者及情感詐騙磚家收下小錢錢開始濃墨重彩使用金手指buff,詳盡描寫穿越後現代人在其他落後星球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談笑間掙下一片江山,收盡天下美人!


    一時滿大街人從眾叫囂著再造十萬秦始皇十八萬武皇,此處爺不行,自有爺行處!不少人愣是衝上車了!


    為避免碰瓷廣告法,此類穿越書籍均用肉眼看不到的一行小字備注在書縫縫裏:該書解釋權歸作者所有。


    吃瓜群眾稱之為多餘,單程星際服務誰能回頭找售後?


    另一方麵穿越局擇機從貢獻值過低的人群中隨機贈送這趟名為穿越時空之徜徉星際之我主天下實為有去無回失去大爪機的冤種大禮包。


    這年頭吃瓜群眾誰買不起一個放大鏡啊,看到那行縫縫小字就曉得天上從來不掉餡餅,書是照買照看,瓜是一天吃三頓,大禮包一概不領。


    這不又有新鮮的瓜說穿越局kpi念頭動到那些無牽無掛孑然一身想躺平等死的人身上,定期分析該群體思想動態追蹤行動軌跡,打分不合格的二話不說淨化處理,嗖嗖地睡夢中被光速派遣。


    蒼天可知一覺醒來,喉嚨嗓子吞刀片一樣刺拉著痛,腦殼墜鉛塊似沉似脹,胸悶氣短,好不容易喘口氣,好家夥鼻孔嘴裏噴出來的溫度好比火龍…


    咦?嚇!頭頂是木頭架子!!!木頭架子!!木頭架子!


    她的天花板呢,她的吊燈呢!!


    完了完了!把她弄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心涼得透透的……


    猶記得昨天的定期匯報還和穿越局信誓旦旦保證,自己不是長期躺平者,計劃歇息兩月便會積極找清理地球的工作。


    當麵笑嘻嘻,背後不嘻嘻,天黑了被麻利一鍵派送。


    整屋頂是鱗次櫛比,嗬,破瓦片,木質的大木梁頂框,土黃色的夯土牆,泥磚還算整齊。房間裏有梳妝台,上麵稀稀拉拉放著木梳,木簪子,銀簪子,部分鑲嵌貝殼,珍珠。右邊一人高木製大立櫃,裏間用布簾隔開,是洗漱間。屋子中間放著圓桌並幾張三腳圓凳,靠窗是張美人榻,有淩亂鋪蓋。榻腳有炕桌,置些五彩針線布料,榻邊是麵盆架,掛著潤臉的麻黃布巾。房門口一道下垂竹簾擋住向外視線,不用再掙著多看,全身都拔涼拔涼的了。


    人最痛苦的是,人沒了錢還沒花完,打下的江山還熱乎,人卻涼了硬了。不幸中的萬幸,這個家看起來能吃飽飯,躺這麽久沒人看一眼,估計又是個爹不親娘不愛的可憐蛋。


    遙城城北是軍戶和商戶混居,軍戶粗蠻暴躁,家眷也多目不識丁,嗓音大脖子粗,動手不動嘴。商戶極善奉迎,諂媚侍強乃看家本領,鑽營賣乖全為利來。要說這城北哪家的銀子得來無須廢半天嘴皮子的,當屬這季家了。當家男人是行伍文書,是軍戶裏少見的講理溫和之人,季家娘子有一手精妙的刺繡功夫,原是南方杭縣的繡娘,因這老天不開眼的兵蠻作亂,來到這遙城,陰差陽錯成了一枝獨秀的手藝人。這年頭家中又吃官餉又有看家本領的,放哪家都能舒舒服服買兩個丫環仆婦安然度日。


    唉,要不是說人哪能十全十美,那得遭人紅眼。季家這不美就應在兒女上了。兩口這輩子就一個獨女,偏還體弱多病,柔弱不禁風,別說支起門庭了,大夥兒心裏有數,說不準哪天就得白發人送黑發人。要不老話說得好,這世道,兒女本是前世債,討債還債,有債才會來。這些嚼頭不是要緊的,走街串戶做買賣的要是一天沒聽個銅錢蹦兒響,那才抓心撓肺渾身不得勁兒。這不前些日子病得不省人事的季姑娘又險險熬過來一趟,得抓緊遇著季家父母兜售些女兒家的物件才正經。


    嘖嘖,按大夥說還不如多生幾個保準些,哪天藥罐子一破不至於天崩地裂。也有人低聲咕噥一句,指不定母雞下不了蛋!三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切盡在不言中,可不是嘛,季家的苦在後頭。


    剛險險熬過來,哦不,其實季姑娘已香消玉殞,沒挺過來。她此前重病垂危,譬如天塌,原生父母奔走醫館苦求天地神佛,病中守候無不懈怠,記得原主那天驚厥呼吸微弱,家裏四人分別從四個醫館拖了大夫過來,大冤種望舒悲觀歎息間房間湧入一群人,一下子脫力撲倒在床邊的季家父母哭嚎不止,落淚不已,聲音卻止不住歡喜,“我的兒啊,娘的心肝呐!”


    新生命是哭著來到人世間的,望舒也是在這哭聲裏得以重生。


    人爭一口氣神爭一炷香,但她用不上爭,她喘著這口氣就行。


    這會正懶洋洋躺在院子裏榆樹下的竹搖椅上,風一來樹上的榆錢紛紛揚揚墜落,地上榆錢迎風打轉,在院子的空地東一個圈西一個圓,沒個固定落腳地。


    伸手接住一個,榆樹的種子外形圓薄如紙幣故名榆錢,另有“吃榆錢可得餘錢”說法,民間甚愛吃之。季家因這近期大落大起,錯過吃榆錢的時節,榆錢串串準備迎風而飛。


    手指撚了撚榆錢中間凸起的籽粒,遇事不決可問春風,春風不語自隨本心。微風中種子落地生根,本心則隨遇而安,就這樣吧,既來之則安之。


    午後困頓,身體也提不起多大精神,睡眠乃養生上道,望舒用袖子遮住眼睛,在這暖陽樹蔭下繼續小歇。


    要在平時,眼裏見不著一點髒亂的夏嚒嚒準是帶著女兒桃桃拿著掃帚和簸箕三下兩下一掃而光,順帶讓桃桃上樹用力搖晃,清理一批,能得院子兩天幹淨。


    今兒嘛,手裏麻利地將淺紅色絲線進行劈線卸勁,一會看著院子,一會盯著絲線,臉上的笑意忍不住溢出來,叨叨地對著季娘子輕聲道:“舒舒愈發見好了,臉色天天可見紅潤起來,以後將養著,養個肉包子臉才好!”


    東廂房是季娘子的繡房小作坊,說是作坊,也就她和夏嚒嚒兩勤快麻利人。此刻紮著頭巾,一身男人麻曲裾的夏嚒嚒正熟練地劈線,她身材高大,力氣驚人,常做男子打扮,寬大的曲裾袍走起路來風風火火。平時劈柴挑水出門采買,空時在繡房做些劈線上繃子紉針的雜活,繡些簡單樣式,收納整理繡品,出門交貨收錢,是家裏的得力管事。


    主要的精致繡活由季娘子來,飛針走線,各色絲線縱橫交錯,花樣百出,一手閨中絕技的縫補及刺繡功夫,外行人光是看著眼花繚亂,想要觀摩學個手藝,沒個言傳身教可不成事。


    聽了夏嚒嚒的話,季娘子手上不停,朝窗外飛了視線又收回,“舒舒好了,我這心才算踏實了!老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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