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蓮花宮位於蓮花峰峰頂最高處,靈氣濃鬱程度為方圓百裏之最,老桂樹住的地方卻隻比山腳高了一點點。


    蓮蓬抱著白玉罐子從山腳向山頂爬去,一邊爬一邊思考著該怎麽向姐姐們道歉,連騰雲之術都忘了使。


    “哎呀,這不是小蓮蓬麽?”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路邊的大樹上傳來:“剛剛朱玉仙子還念叨你呢!”


    蓮蓬腳步一頓,苦著臉道:“鬆真人,三姐姐臉色怎麽樣?”幾位姐姐裏就三姐姐性格最火爆,她要是知道了自己偷偷跑出來,還不知道怎麽發火呢!


    鬆真人這名號乍聽之下似乎是顆大鬆樹,實際上卻是隻油光水滑的紫毛鬆鼠。這西嶽山靈氣豐裕,除了各種草木精靈之外,便多禽獸精怪。而自從山陰那隻老黃羊給自己取了個“黃羊真人”的名號之後,個個都喜稱自己為“真人”,據說是自人類修道者那裏流傳過來的雅號,蓮蓬雖實在不知這名號到底“雅”在哪裏,但也隨大流這麽稱呼他們。


    鬆真人抱著大尾巴在樹上搖頭晃腦:“不妙,不妙啊!”


    蓮蓬一聽,頓時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


    “不過小蓮蓬也不用太過擔心。”鬆真人從樹上蹦跳下來,堪堪停在了蓮蓬的肩頭,居然隻有巴掌大小的模樣,毛茸茸的臉上帶著非常人性化的表情。他抽了抽鼻子,嘿嘿笑道:“我聞這酒的味道極是香醇,朱玉仙子最好美酒,你把這酒拿回去,她肯定不會再生氣啦。”


    蓮蓬聞言點點頭,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手上的罐子,今天晚上能不能逃出生天,就靠你了!她將罐子放在左手上,右手在小荷包裏掏了掏,掏出一把清香四溢的鬆子來:“這是鬆樹爺爺上次給我的,鬆真人你拿去吃吧。”


    鬆真人頓時樂了:“哎呀,這可是好東西!那老鬆樹平時不要太吝嗇,也隻有你能在他那裏討到寶貝。”


    老鬆樹在西嶽山的資格比老桂樹還要老,為樹最是肅穆寡言,一板一眼,無趣的很,山上的小妖小精們都有點怕他,鬆真人也不例外。


    蓮蓬搖著腦袋,不讚同道:“你那是對鬆樹爺爺有偏見,他才沒你說的那麽不近人情呢!”


    鬆真人一招爪子,將蓮蓬手上的鬆子收起來:“我才不和你討論這個,估計在你眼裏,這山上就沒有不好的。”說著他又是憑空一抓,小小的爪子勾著一壇比他身體還高上不少的鬆子酒:“喏,要是朱玉仙子喝了老桂樹的酒還不肯原諒你,你就再給她這個。”他毛茸茸的小臉上滿是得意:“這可是我七十三歲那年收的鬆子釀的酒,一共才釀了九壇。”


    蓮蓬點頭:“哦哦,我知道啦,你七十三歲那年鬆子減產,這酒非常難得嘛!”這句話她已經不知道聽鬆真人說過多少次了。而且據她所知,這山上幾乎每個妖精都收到過鬆真人送的所謂“七十三歲那年釀的鬆子酒”,也不知道鬆真人釀酒的時候到底用了多大的壇子。


    鬆真人臉頰一鼓,有些不高興的樣子:“小蓮蓬大了,就不愛聽人講話了。”


    蓮蓬不解,昨日鬆真人還說她幼稚呢,現在就說她大了,難不成鬆真人小小年紀居然得了老年癡呆不成?真是可憐複可歎喲!


    鬆真人納悶的看著蓮蓬一臉憐憫的走遠,抱著大尾巴十分不解。蓮蓬這是在可憐他麽?可他有什麽值得蓮蓬可憐的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凡人話本裏說的果然不錯,女人心,海底針。由此可見,女妖心,大抵也是差不多的。


    鬆真人送蓮蓬的壇子塞的不夠緊,香醇的酒香不住的從壇子裏飄出來,她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咽口水。


    蓮蓬其實早就想嚐嚐酒的味道了,可惜平日裏姐姐們管得嚴,根本不讓她碰,但既然姐姐們那麽喜歡,酒這種東西應該是非常美味的吧?想起三姐姐每次喝到美酒時候的高興和滿足,蓮蓬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渴了。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小腦袋小心的左右看了看,今天晚上姐姐們在琉璃蓮花宮設了酒宴,滿山上下沒有去參加的除了桂樹爺爺,應該就隻有老白了,他們倆前一段時間不知怎麽的得罪了四姐姐。而鬆真人之所以會出來,大概是因為宴會上的鬆子已經被他吃完了。既然左右無人,那麽……她偷偷喝一點應該不會被人知道吧?沒有人知道姐姐們也就不會知道,她就不會被姐姐們罰了!


    認真思索了一番,蓮蓬覺得自己思考的甚是周全,這才小心翼翼的揭了鬆子酒壇的蓋子,一陣靈氣充裕的酒香頓時直衝天靈蓋,讓人頗覺神清氣爽。蓮蓬眨了眨眼,心下篤定――這麽香的東西,肯定很好喝嘛!她嘿嘿一笑,頗為豪爽的灌了一大口酒,來不及吞咽的晶瑩酒液順著脖子滴落下來,將蓮蓬原本就瑩白如玉的嫩脖子妝點的更加可口。


    “嗝~”打了個酒嗝,蓮蓬嘿嘿一笑,“爽!”


    說完她將目光放在了從老桂樹那裏挖出來的白玉罐子上。鬆真人釀的酒都這麽好喝,聞名西嶽山的桂花釀又是什麽滋味?酡紅著一張臉的蓮蓬顯然已經忘了自己取酒的初衷了,她一把揭開白玉罐子的酒封,另一種截然不同卻依舊清潤醇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哎呀,好香!”蓮蓬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直接抱著白玉罐子仰頭就喝,而在這瞬間,一點烏光飛快的從她白玉般的咽喉前方一寸處飛射而過,帶起一絲寒意。


    “哎?”將罐子放下,蓮蓬看著自己一縷飄下的頭發滿麵不解,繼而一臉震驚。


    她這是脫發了?可她才三百零一歲啊!


    “嗚嗚~~”白玉團子一樣的小娃娃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哇哇哇~~~我不要做光頭蓮花!嗚嗚嗚嗚嗚!!”哭得好不傷心。


    而在她低下身子的同一時間,又有一片烏光從她頭頂飛過,射入不遠處的花木之中,留下一串“咄、咄、咄、咄”的聲音,


    聽著不遠處蓮蓬的哭聲,一個陰慘慘的聲音疑惑道:“老大,這娃娃也太邪門了吧?你說,她是不是已經發現咱們了?”


    “啪!”,一個巨大的巴掌打在說話人的腦袋上,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蠢貨!你的意思是老子還不如那個小妖娘?”


    “當然不是!”陰慘慘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諂媚:“老大肯定要比那個小妖娘厲害!”


    他嘿嘿一笑:“要不,咱們再試試?這小妖娘細皮嫩肉渾身靈氣,吃起來一定非常香嫩可口!”


    “啪!”又是一聲巨響,“蠢貨!你居然拿老子跟一個還沒開花的小花妖比?!”


    兩人說話間,和蓮蓬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蓮蓬哭了一會兒,似乎聽到了身邊的說話聲,這時候陡然一抬頭,就見一個長得跟甘蔗似的家夥正在對自己流口水,而他旁邊佇立著的家夥,身形頗似隔壁山頭孔雀哥哥菜圃裏的地瓜。


    “嚇!”她被嚇了一跳,繼而高興道:“甘蔗和地瓜居然也成了精怪了?那老白以後可不就有伴兒了?!”


    在草木精怪之中,最常見的便是各種花精和草妖,樹木修成的精怪也為數不少,而最少見的,就要數菜蔬一類了。


    老白平日裏總是一副人生寂寞如雪的模樣,感歎自己簡直就是天上地下最聰明的蔬菜,因為除了他,幾乎沒有其他菜類能夠修行的。


    “甘蔗精”一愣,“老大,這小妖娘實在是太詭異了,居然知道我們的外號!”


    “啪!”蓮蓬眼裏的“地瓜精”狠狠地拍了他一下:“蠢貨!她這是把我們當成了山精野怪!”媽的,地瓜精?他堂堂魔族,到了人間地界居然還被稱為地瓜?真真氣煞他也!


    “老大說的對!老大說的對!”“甘蔗精”對著“地瓜精”點頭哈腰,“那我們現在就弄死這小妖娘?”


    “啪!”“地瓜精”怒:“蠢貨!還不快動手?廢什麽話?!”


    蓮蓬“咯咯咯咯”笑起來:“你們是在唱戲麽?好玩兒!好玩兒!”


    這時候被雲彩半遮的圓月全部露出麵來,一道銀光正好照在瘦削甘蔗和巨胖地瓜身上,蓮蓬頓時受驚:“呀!兩個禿頭怪!”


    出現在蓮蓬麵前的兩個人全都是一副奇奇怪怪的長相,麵皮青黑不說,嘴裏還伸出兩根獠牙,銅鈴一樣的大眼是慘綠色,雙手雙足全是強壯猙獰的足爪,上身裸露著,下身隻穿著破破爛爛的大褲衩。


    而在月光之下,最奪人眼球的卻是兩人如出一轍的光頭,那光頭實在是圓潤的很,甚至還微微反射著光芒,在黑夜裏簡直如明燈一般醒目。


    “呔那小娃!吃我一釘!”


    瘦甘蔗被氣的哇哇大叫,細瘦的利爪“刷”的灑出一篷喪門釘,烏黑陰毒的厲光帶著腥臭飛快的衝向蓮蓬的方向。


    蓮蓬雙眼笑成了兩個月牙,肉肉的兩隻手掌拍著:“好玩兒!好玩兒!”說完也不見她有什麽動作,隻見一片清光一閃而過,而後所有喪門釘盡皆落地。


    瘦甘蔗被嚇的立刻往後跳了幾步,“老大,點子紮手!”


    這一次胖地瓜沒有再揍他,因為他自己也被嚇得夠嗆。


    他們從魔界逃出來本已經是強弩之末,到了人間卻依舊被魔將追捕的不得不東奔西走,好不容易找到了個靈氣充盈能夠遮掩他們身上魔氣的山頭,卻因為這山上到處都是比他們強的氣息而不敢隨意走動!


    今晚好不容易遇上個白嫩嫩的小娃娃,本以為終於能改善一下夥食,沒想到這娃娃居然也這麽厲害!


    “嗝~”蓮蓬忍不住又打了個酒嗝,小嘴裏居然噴出幾點火星子,四周的空氣似乎在那一瞬間都被灼的扭曲了幾分,她大大的眼睛裏迷迷蒙蒙的,腦袋也有些暈暈乎乎,身體裏似乎有一把烈火在不住燒著,難受得緊。


    “老、老大,這娃娃……咱們還、還要弄死這娃不?”


    胖地瓜咬了咬牙,奇醜無比的臉一瞬間變得更醜了,他沉吟半晌,鼻翼在空氣中不住嗅著,而後大爪一揮:“這嫩娃娃喝醉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上!”


    瘦甘蔗慘綠色的雙眼頓時閃亮無比,看起來更陰森了,他嘿嘿笑道:“老、老大,她手底下那東西就是傳說中的酒吧?真香啊,我還隻在哈森老大的萬魔宴上聞到過呢,這娃娃的酒聞起來簡直比哈森老大的還要香,要不,我去對付這小娃,老大你趁機搶了她的酒?”


    胖地瓜“啪”的揍了他一下:“蠢貨!老子還需要你來吩咐?”


    大聲的冷哼了一聲,見瘦甘蔗唯唯諾諾的站在原地,他忍不住又“啪”一聲扇了他一巴掌,“愣著幹什麽?就這麽做!你前我後,上!”


    “是!是!”瘦甘蔗點頭哈腰,見蓮蓬半眯著眼滿麵通紅扭來扭去一副昏昏沉沉又難受非常的樣子,膽子頓時大了起來,快步走到她身前,口中一股黑氣吐出,濃烈的腥臭之氣升騰而起,令人聞之作嘔。


    “唔!”蓮蓬被這股味道熏的清醒了一些,渾身青色光華大漲:“你們不好好唱戲幹什麽放臭屁!”


    說完肚子裏咕嚕咕嚕幾聲,渾身熱氣蒸騰,連頭發絲都開始冒火星子,她皺著小眉頭張著嘴巴,在瘦甘蔗和胖地瓜再往前一步的時候,一股烈陽火氣終於忍不住吐了出來,直直迎上兩人。


    “嘔――!”


    “啊!”


    “啊――!”


    “嗤嗤嗤嗤嗤――”


    嘔吐聲和慘烈的痛叫聲同時響起,伴隨著烤肉燒焦的聲音,一時間將這裏的氣氛炒的十分熱鬧。


    蓮蓬揮揮手散去四周的臭氣,眯成一線的眼睛模模糊糊的打量了一眼麵前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火海。


    唔,那兩個唱戲的光頭換了戲碼?這次唱的什麽?怎麽隻有呼哈聲沒有唱詞?


    蓮蓬低頭想了想,腦海裏兩顆鋥亮的光頭一閃而過,隨後笑嘻嘻的拍著巴掌自發的為他們配詞――“小和尚年方二八呀~被師傅削了頭發~我本是男兒郎呀~又不是女嬌娥~~”


    被大火燒得直翻白眼的瘦甘蔗和胖地瓜聞言差點生生氣死,他們食肉無數,今天終於遇上了克星,這哪裏是個可口的胖娃娃喲,這分明是個天殺的小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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