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後一發話,朱予煥自然是火速收拾了一下便出宮了,走出宮門的那一刻,朱予煥隻覺得心情都輕鬆了不少,如果不是現在還在喪期,朱予煥恐怕要跳起來大笑三聲。


    懷恩自然是看出朱予煥的雀躍,趕緊上前提醒朱予煥,免得她太過高興。


    不過見朱予煥這樣,懷恩總算能夠鬆一口氣了。


    之前看朱予煥總是麵色沉重的樣子,懷恩便有些擔心她心事太重,反而傷到自己,可看著朱予煥因為能夠回家這樣開心,可見朱予煥有自己疏導自己的方式,懷恩也輕鬆不少。


    郡主天生聰慧是好事,隻是他在旁邊守著,總擔心她因此壓垮自己。


    朱予煥一路順暢地回到東宮,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朱予煥總算徹底鬆了一口氣,她快步走進正廳,卻不見胡善祥的身影,她看向一旁的宮人,有些疑惑地問道:“我娘呢?還有桐桐,怎麽都不見人?”


    宮人急忙答道:“回郡主的話,自從宮中傳出喪報,孫次妃就病得更厲害了,時常做噩夢,因此太子妃殿下每日都去探望次妃,還召太醫為次妃診治。”


    朱予煥有些疑惑,道:“病得這麽厲害?太醫是怎麽說的?”


    “隻說次妃是心緒不寧、思慮過重,一定要好好休息。”


    朱予煥眨眨眼,尋思著朱瞻基對於孫夢秋的影響竟然這麽大嗎?


    胡善祥一個月也沒有見朱瞻基幾麵,估計比朱予煥在現代見年假的次數都少,照樣是該吃吃該喝喝,啥事兒不往心裏擱,雖然稱不上身體倍棒吃嘛嘛香,但也不會病得這麽厲害。


    朱予煥思慮片刻,還是準備先去探望一下孫夢秋。


    不過她剛從宮裏出來,至少也要簡單梳洗一番才行。


    簡單梳洗過後,朱予煥才奔著孫夢秋的院子去了,沒想到孫夢秋的院子裏比之前少了許多人,格外冷清,甚至連個通傳的都沒有。朱予煥一進去就看到朱友桐帶著朱含嘉在院內的桃樹下蹲著,她有些好奇地湊過去,開口問道:“你們兩個幹什麽呢?”


    朱含嘉被她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朱友桐聞聲立刻跳了起來,興奮地抱著朱予煥,正要高聲歡迎,朱予煥已經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道:“這段時間可不能大喊大叫的,桐桐聽話。”說罷,她又伸手抱起朱含嘉,讓她重新站好,這才道:“是姐姐不好,嚇了你一跳。沒摔著吧?”


    朱含嘉趕忙搖搖頭,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朱友桐倒是很主動地答道:“我們兩個在看螞蟻搬家呢!那麽小的螞蟻,竟然在這裏搬了半個多時辰,這就叫做持之以恒!”


    朱予煥不由腹誹,你們兩個能在這裏看上半個多時辰,也不簡單啊。


    朱予煥的目光掃向朱含嘉,看她如白瓷娃娃一般精致,就是有些沉默寡言,雖然不至於呆呆的,但是怎麽看都有幾絲木訥,完全不像是個普通小孩子,朱予煥都要懷疑自家小妹妹莫非也是穿越而來的老鄉?


    可那也沒有裝都不裝的道理啊,她一把年紀了還知道在長輩麵前賣萌呢。


    朱予煥有些疑惑,湊近朱友桐耳邊,小聲問道:“先前我就想問了,含嘉怎麽不和我說話?”


    朱友桐也學著朱予煥的樣子,踮起腳湊到姐姐耳邊,低聲道:“我細細觀察過了,嘉嘉隻在姐姐麵前這樣……”


    這下朱予煥更奇怪了,她不敢說自己是絕世美人,但也不至於長得嚇人的地步吧?平日裏說話也都沒有出格和失禮的地方,怎麽能把自家這位小妹妹嚇成這樣?


    朱友桐倒是絲毫不懷疑,理所當然地說道:“肯定是因為姐姐太有威嚴了啊!大家都說姐姐不是尋常女子呢,是博學多識的才女!而且能文能武,古今無雙……”


    朱予煥趕緊打斷自家妹妹,道:“停停停!這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詞兒吧?我怎麽從沒聽過別人這麽誇我?”


    朱友桐嘻嘻一笑,道:“所以才說姐姐威嚴啊,尋常的阿諛奉承的小人都不敢上前呢。”


    朱予煥聞言微微挑眉,道:“看來你這個小丫頭也知道剛才說的那些話叫做阿諛奉承啊。”


    “隻是稍加修飾,我最近跟著師父娘學成語呢,這就是我新學的成語呀。”朱友桐雙手背後,道:“姐姐今日去抓黃儼的事情,我們大家都知道了,姐姐可真厲害!我還聽人說了,懷恩好像還打了他兩巴掌呢!”


    懷恩被朱友桐這麽一點,頓感羞澀,趕忙低下頭盯著地磚的磚縫,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


    朱予煥一時無語凝噎,許久之後才開口問道:“全都知道了?”


    這事情這麽快就傳遍宮中,除了張太後親自宣傳,還能是誰?沒在現代搞宣發實在是委屈了張太後這樣的人才了。不過朱予煥也能明白張太後的意思,胡善祥“不爭氣”,沒有和張太後穿一條褲子的意思,更不想卷入朱家內部的任何鬥爭旋渦之中。而朱予煥就不同了,盡管她年紀還小,但是自己主動又努力,也算小有口碑,同時還是不會分走朱家權力的“自己人”,確實要比兒媳更靠譜一點。


    朱友桐老老實實地道:“全都知道了。”


    朱予煥無奈扶額,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妹妹,許久之後才歎了一口氣,道:“別人說說就算了,咱們自己不能當真,知道嗎?”


    朱友桐把朱予煥拉到一邊,這才小聲道:“所以嘉嘉更害怕姐姐了,平日裏次妃常說姐姐太厲害了,嘉嘉都聽在心裏啦,她偷偷和我說過的,一般女子都不會像姐姐這樣的。我特意教導嘉嘉,姐姐可不是一般女子,當然不一樣了!”


    自家妹妹說的“厲害”和孫夢秋口中的“厲害”那能是同一個意思嗎?


    朱予煥沒想到自己在外的形象現在竟然“進化”到了這個地步,隻好轉移話題道:“次妃病得厲害嗎?竟然連娘都驚動了。”


    “娘說爹和次妃雖然吵架了,但若回來之後看到次妃消瘦,爹爹還是會心疼,所以特意親自照看次妃。”朱友桐似乎想起什麽,道:“姐姐放心,娘帶了家中的冊子來,一邊處理事務一邊照看次妃,不會耽誤事情的。就像姐姐平日裏一樣,這叫一心多用!”


    朱予煥尋思自家親娘這個全職大管家的班上得也太敬業了一些,便道:“之後喪儀忙得厲害,叫人來照看次妃就是,娘何必親力親為。”


    朱友桐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可是娘說了,她嫌爹煩……”


    朱友桐的話還沒說完,朱予煥已經捂住了她的嘴,抓著自家妹妹向裏屋走去,若無其事地說道:“哎,這天氣有點涼,給桐桐都凍得說不出話了,快進屋裏暖和暖和!多喝熱水!”


    胡善祥心裏嫌朱瞻基煩是一定的,可她生性謹慎,怎麽可能和朱友桐這麽說,一聽便知道這是朱友桐“自由發揮”理解出來的意思,可不能大肆宣揚啊!


    朱予煥走了幾步,忽然意識到還有另一個妹妹,她又回頭看向朱含嘉,道:“含嘉,快進屋歇歇。”


    朱含嘉看了看不遠處暖融融的夕陽,又摸了摸自己身上輕薄的衣物,這才跟在兩人後麵一起走了進去。


    胡善祥原本在桌邊查賬,看到朱予煥進來,不由一愣,似乎是喉嚨有些幹澀,許久之後才開口道:“回來了。”


    朱予煥乖乖行禮,道:“煥煥回來了。”


    胡善祥輕輕咳嗽一聲,道:“回來就好。”她手中還捧著賬本,眼神卻已經不自覺地在朱予煥的身上上下打量,輕聲道:“每日跟著你奶奶學習,看著瘦了……”


    朱予煥見她眼眶微微泛紅,不由心頭一暖,隨後道:“是最近怠惰了些,沒有勤加練習,吃的飯也少了。”


    胡善祥雖然不知道宮中情況,但她很清楚張太後殺伐果斷的性格,肯定是不會將朱予煥當成尋常小孩子一樣對待,女兒不知道在宮內受了怎樣的苦。


    隻是如今到底是在孫夢秋的院子,胡善祥不好多問,隻是道:“次妃這幾日時常夢魘,一個人總是害怕,不一會兒就要喊人,我便想著常過來陪陪她,也多幾分人氣兒。”


    朱予煥這才問道:“次妃屋內怎麽少了這麽多伺候的宮人?”


    胡善祥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屏風,這才壓低聲音道:“宮中封鎖多日,前些時候一直有宮人被女官帶走,問便說是太後娘娘的懿旨,想必是有些走漏消息的,往往是放回來的少,不回來的多,次妃的院子裏被帶走的人尤其多。她本就身子不適,聽說這些消息,病得更加厲害了。”


    朱予煥了然,孫夢秋這是被嚇的。


    之前她因為懷孕生子,廣邀賓客,抹不去的人情麵子極多,殿內的宮人自然也就魚龍混雜。現在是皇位暫空的特殊時期,張太後忙著在宮中篩人,哪管得了這些人是哪個院子的,隻要有問題一律帶走。


    胡善祥歎了一口氣,有些擔憂地說道:“她自幼長在宮中,在東宮不知道見過多少腥風血雨,憂思成疾也是在所難免,想著過些時候就好了。”


    母女兩個正說話間,屏風內漸漸有了動靜,孫夢秋竟然強自起身,繞過屏風走了出來,她雖然穿戴整齊,可仍然難掩憔悴。


    孫夢秋見到朱予煥不由微微一愣,急忙問道:“郡主在宮中可好?”


    看她神經緊繃的樣子,朱予煥猜她是聽說了宮中嚴密封鎖先帝死訊的事情,便安撫道:“就是每日少吃了一碗飯罷了,次妃放心。”


    孫夢秋這才像是鬆了一口氣,她上下打量了朱予煥一番,又急忙抬手搓了搓胳膊,似乎還是在害怕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孫夢秋才關切地小聲問道:“郡主沒有看到些什麽東西吧?”


    朱予煥微微一愣,聯想到胡善祥剛才的話,便明白了孫夢秋為何會這樣。


    這宮中明裏暗裏的鬥爭不知道有多少,孫夢秋原本長在民間,卻被接入宮中教養長大,見到的宮廷鬥爭數不勝數,如今這樣大肆處理宮人的局麵,孫夢秋見得越多,反而越恐懼。


    朱予煥搖搖頭,道:“平日裏我都在坤寧宮內讀書,確實沒看到什麽。”


    除了朱高熾駕崩的雷天親眼看到了郭貴妃自縊,朱予煥確實沒看到什麽殉天的場麵。


    孫夢秋聞言苦笑一聲,道:“那便好,我以前也聽人說起過一些後宮中的事情,隻是耳聞便被嚇得不行……”她的語氣有些失落,但還是誇讚道:“不過以郡主的膽量,必然不會辜負太後娘娘的期望。”


    打量著她的神情,朱予煥立刻領會了孫夢秋的言外之意。


    孫夢秋是張皇後照看長大,可朱瞻基大婚之後,張太後卻轉而對胡善祥青睞有加,顯然是在長久觀察孫夢秋之後覺得難堪大用,而胡善祥本身卻又是“任爾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性格,加之又不受朱瞻基喜愛,盡管能夠鎮得住後宅,卻不是張太後合適的幫手。


    若是朱予煥真的隻是個普通小丫頭,估計張太後便會徹底放棄了,畢竟以她老人家的力量,單幹也不會遜色。


    隻是看孫夢秋這副樣子,朱予煥不由起了提防之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朱瞻基馬上便是皇帝了,距離胡善祥被廢也不會太遠,朱予煥必須早做準備。


    朱瞻基也好、孫夢秋也罷,隻要誰敢動胡善祥和朱友桐,朱予煥都不會坐視不管。


    胡善祥見朱予煥沒有說話,立刻起身對孫夢秋道:“宮中喪儀繁複,你還得拖著病體,已是不易,我這便將她領回去,免得打擾你休息。”


    孫夢秋微微頷首,目送著胡善祥母女三人離開,這才看向旁邊一直靜靜觀察著所有人的女兒,忍不住歎息道:“是娘沒用……”


    胡善祥雖然不受朱瞻基寵愛,可是架不住人家有一個好女兒,她出身不比胡善祥這個“祥瑞”,小時候還要刺繡補貼家用,若是她能如胡善祥那樣吃飽穿暖,不知能不能有胡善祥這樣能力出眾的女兒……


    朱含嘉搖搖頭,格外乖巧,道:“爹爹喜歡娘,娘很好,母親和姐姐們也好。”


    孫夢秋聽到女兒的話,勉強笑了笑,又垂首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朱予煥雖然不說,但孫夢秋知道,她肯定對郭貴妃殉葬一事有所耳聞,小小年紀就能這樣麵不改色,她實在是不能不憂慮……郭貴妃既有子嗣,又有寵愛,照樣被張太後殉葬,胡善祥心地善良,可朱予煥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若是將來朱瞻基不在了,她能如李賢妃一般幸免於難嗎?更不用說如今她隻是惹惱了朱瞻基,便被如此冷落,讓吳氏占了便宜……隻有她膝下有子,並且讓自己的兒子有望繼承大統,才能保住她的性命,保住女兒的榮華富貴。


    胡善祥沒有兒子一樣可以做皇太後,朱予煥沒有弟弟一樣可以成為長公主,她們都能憑借張太後和自己的能力享受榮華富貴。


    可她孫夢秋沒有兒子就隻能等死,她的女兒就隻能做一個不顯眼的公主……她必須盡快從吳氏那裏搶回小爺,爭取出孝之後盡快誕下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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