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煥習武受傷的事情本來算不得什麽大事,可從校場回文華殿有一段距離,加之朱予煥春日裏穿著的都是淺色衣袍,一身的血汙格外明顯,隻要迎麵遇上了人,每個都能看見她衣服上的血跡。


    加之東宮又延請了太醫為朱予煥診治,這事情就是想蓋過去也難,因此次日一早,從手下人那裏聽到了事情經過的塞哈智就到了東宮請罪。


    皇上臨走前可是把自己的掌上明珠交給了塞哈智,結果他一天不在就鬧出了這樣的事情,待到皇上回朝定要問罪,自然是要提前到東宮來請太子降罪。


    不說塞哈智,就是武庫司也嚇了一跳,原本隻想著隨便找把弓箭敷衍一下,沒想到這太子家的小丫頭竟然真的每日練習,硬生生將弓箭練到損毀,還傷了自己,這要是等朱棣回來,還有他們好果子吃嗎?


    雖然心中惶恐,但朱予煥的這份毅力也著實驚人。


    如今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又有皇上親征韃靼,哪裏輪得到一個女兒家這樣習武?難不成大明無人可用了嗎?


    門口守著的宮人見到塞哈智,不等他開口便道:“指揮使和我來吧。”


    昨日的事情不是小事,想必太子這邊也早就一清二楚,因此塞哈智並不意外,跟著宮人走了進去,隻見太子爺和太子妃都在堂前坐著,旁邊還跟著個小人兒,自然就是朱予煥了。三人人手捧著一本書,看得都是津津有味,還時不時地摘出其中一段討論起來,看樣子是在一同讀書。


    隻是朱予煥手上纏著的厚厚一層的紗布格外紮眼,可見昨日之事並不是流言誇大。


    “指揮使稍等,奴婢這就進去傳話。因著小主子今日不便去習武,所以太子爺便帶著太子妃和小主子一同讀書呢。”


    塞哈智微微頷首:“有勞。”


    宮人進去通傳,太子這才放下手中的書,笑嗬嗬地開口道:“讓指揮使進來吧。”


    塞哈智這才走了進來,向太子見禮道:“臣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太子看著宮人搬來椅子,道:“起來吧,指揮使怎麽一早就跑過來?”


    塞哈智拱手道:“臣是來請罪的,皇上走前將小主子托付給臣教導,可是臣卻未能恪盡老師的職責,也不曾察覺武庫司呈上的武器老舊磨損,致使小主子受傷。”


    太子倒是不以為意,笑嗬嗬地說道:“煥煥回來和本宮還有太子妃都說過了,是無意間受傷,還說指揮使平日裏還要忙著軍情等諸多事宜,有疏漏也是在所難免,不必耿耿於懷。”


    這件事本來就可大可小,且不說朱予煥無意追究,就是她折騰出點什麽來,太子和太子妃也都秉持著息事寧人的態度。


    畢竟朱棣在前方征戰,自然是要保證後方的安定,更何況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北鎮撫司指揮使,有了齟齬總是不好看的。


    塞哈智不肯入座,麵露愧色,道:“到底男女有別,這弓弦傷了小主子,未來定然會留疤……”


    若是男子也就算了,一個女子身上留疤,還是人人都能看到的疤痕,盡管不在臉上,也足以影響朱予煥的聲譽和未來。先不說皇上怪罪,他對朱予煥也十分愧疚,卻又不知該如何彌補,便想著能不能勸上一兩句,畢竟朱予煥並非皇孫,本來也就沒必要學這些。


    太子妃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合上手中的書,也笑道:“指揮使,這習武本就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瞻基小時候就是這樣,煥煥自然也是如此。既然煥煥剛開始練的時候都沒有喊苦喊痛,又怎麽會因為一次受傷就此退縮呢?指揮使未免也太瞧不起我這個小孫女了。”


    太子聞言微微挑眉,這才對朱予煥道:“煥煥,你不是說猜到今日指揮使會來嗎?現在指揮使這樣說,你怎麽回答?”


    朱予煥這才站起來,笑嘻嘻地說道:“如今煥煥受傷,是沒法跟著您學習騎射了。”


    塞哈智心中鬆了一口氣,又有些惋惜,道:“臣明白。”


    朱予煥小有天賦、勤奮踏實,如果是個男兒,也不必拘泥於此,必定能夠報效家國。


    朱予煥和太子妃對視一眼,這才接著說道:“雖然不能學習騎射,可是我聽人說,指揮使在兵法上也小有鑽研,煥煥想請您趁著這段時間教習我兵書。”


    塞哈智一怔,少見地露出了呆滯的表情,好半天才回過神:“兵法?小主子要學兵法?”他說罷又看向一旁的太子夫婦,太子一如既往是笑嗬嗬的樣子,太子妃微微側頭看向他,還帶著一絲笑意,顯然是在等著塞哈智的回答。


    朱予煥把手背在身後,煞有介事地說道:“長輩都教導我要讀書明理,兵書自然也是書,可是師父娘不會這個,所以我隻能請教指揮使了。您不會不答應吧?曾爺爺可是特意讓指揮使教導我的。”


    “這……”


    塞哈智一時語塞,看著麵前依舊言笑晏晏的朱家三人,隻覺得後脊發涼、汗流浹背,恍惚間總覺得自己這是上了太子一家的圈套了。


    別看太子一家平日裏謹小慎微、和藹可親,可是這樣笑著算計人於無形的能力,實在是比夾槍帶棒還要恐怖。


    無奈之下,他隻好應聲道:“臣明白了,一定遵照皇上的吩咐,盡心竭力教導小主子。”


    太子妃見狀笑道:“煥煥,還不快叫師傅?”


    朱予煥立刻甜甜開口道:“師傅——”


    塞哈智趕緊站了起來,道:“小主子太客氣了,臣不過是盡本分罷了。”


    “煥煥還有一事求師傅。”朱予煥笑眯眯地說道:“昨日有個出身府前衛軍的士兵,叫做石林,幫我上藥不說,還一力將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當真是膽大心細。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所以我想向師傅推舉此人。”


    塞哈智也對此事略有耳聞,道:“小主子放心,不用您說,臣已經將他調入臣麾下,錦衣衛最缺的便是這樣的人才。”


    朱予煥行禮道:“煥煥多謝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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