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坑洞又縮小了。


    他與她又近了幾分,兩個人臉色都很蒼白,冷汗直冒,氣色盡顯虛弱,很明顯都到了極限狀態。


    “淵,你應該很愛浮生。我聽諸神說,浮生閉關那一百年,你就一直等著她,一邊籌備婚事,一邊去古神山等到旭日下山。”


    “你很囉嗦。”


    “我們都快死了,多說點話,當做遺言啦!”


    “又沒人聽到,浪費口舌幹嘛?!”


    “你聽得到啊!……那我,魂歸路上,還有個伴,可以聊聊天。”


    醉夢也不知為何說如此多,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雜碎,畢竟,自己又不會真的隕落,頂多沉眠上些時日,又會活蹦亂跳了。


    不過,淵若沒了,那便是真沒了。


    淵沉沉望著她,真沒想到陪他走最後一段路的,竟然是醉夢。說不上來是喜悅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喜悅的是,那個人是她;難過的也是,那個人是她。


    忽然,他吻上她的唇,雙眸緊閉。


    她怔住,睫毛撲閃,有些不可置信。


    他快死了,所以瘋了?!


    “噝!”


    嘴唇被他咬破,腥甜的血流出,他不禁舔了舔,很甘甜,猶如山間的清泉,甘冽香甜。


    她怒了,趕忙將他推開,竟莫名發現他體內陰氣全無,內髒、四肢百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恢複。


    “你的血……?”他吃驚道,她的血,竟然可以化解陰氣,還有療愈作用,簡直是寶血。


    醉夢立刻劃開手掌,鮮血直流,朝坑洞上方揚起,隨後一手拉住淵,向外飛去。顯然,她清楚了自己寶血的妙用。


    坑洞外,原本陰氣很盛,此刻卻因為她的寶血,陰氣退散,借著這個便利,他們逃出禁地。


    “自己運力恢複,吾去尋他們。”


    說完,醉夢又再次進入無歸煞地,一個時辰後,華與浮生都被她安全解救。她將三人放在一排,隨後盤膝坐在他們對麵,運轉神力,將自己的三滴血,打入他們體內。


    華與浮生都醒來了,得知事情經過,向她表達了謝意,他們準備離開。在離開前,醉夢在無歸煞地四字後,題字“醉夢附議”。


    她並沒有選擇毀去無歸煞地這處禁地,隻是任其存在,正如黑與白,善與惡,是與非,正與反……都有存在的必要。


    自從無歸煞地歸來,醉夢便沉睡了。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與淵締結良緣,還育下一個可愛的孩子,一家三口,幸福甜蜜,歲月無憂。這是她第一次做夢,夢中的景象,真實卻令人彷徨……夢散了,她就醒了……


    “難道,吾的宿命,當真不可更改?!”她自我質問,竟有些不甘心,本為破劫而來,卻離劫數越來越近,徒勞一場?


    “若吾執意如此,宿命依舊未改,豈不是會遭受反噬,到那時,一切幸福幻象,皆會成空。值得嗎?……”她抬眸望向窗外,此刻旭日卓華,光芒萬丈。


    她輕輕搖頭,自知沒有退路,淵與浮生,婚期將近,而自己與華,婚事早定。


    懶得想這些,她又倒頭沉眠,一晃兩年過去,隻歎時光悠悠,歲月不待。醒來後得知的第一件事,竟是淵與浮生婚約解除,聽說是和平分手,個中緣由,不得而知。諸神高層感覺惋惜,本以為是命定姻緣,雙神合璧,傳唱千古。


    那日,淵闖斷獄,隻為斬斷七情六欲。


    諸神皆知,闖斷獄的神,斬七情,斷六欲,是為了得無情大道,修為更上一層樓。情之一字,是禁錮,是束縛,若不能自行勘破,就隻能借助外物,譬如斷獄。


    而淵此舉,更是在諸神心中印證,他要走那無情路,故而舍下與浮生的婚事。沒有誰會怪他,因為諸神對於修為高升,皆向往之,乃常理。


    斷獄是一處橫塹,似是天然斷裂的山溝,向下探去,隻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如淵如潭,不知深幾尺。凶險幾分?


    醉夢站在此處,向下望去,心念一動,便看清斷獄此中所有。


    所謂七情六欲,簡要概括為,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以及眼、耳、鼻、舌、身、意六欲。


    她看著他,渾身玄鐵鏈捆縛,一襲玄衫,染上鮮紅辣目的血跡,斑駁混雜。他跪在斷獄台上,疼痛嘶吼著,口中含血,潔白的牙齒,摩擦在一起,發出噔噔噔的響聲。他一臉沉痛之色,頭痛欲裂,身上束縛的玄鐵鏈,用力收緊,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那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啊…啊…啊…啊…”聲聲劇痛,響徹斷獄,沒有回音,沒入黑暗。


    “嘶!”醉夢感覺心口一震,仿佛一根緊繃的弦,斷了。


    她飽滿瑩白的額頭,眉心緊蹙,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斷獄,她捂住心口,那裏很疼很疼……“吾竟然,因你而心痛?!”她低聲喃喃,隨後竟縱身一躍,進了斷獄,來到他麵前。


    自她進入斷獄後,那些陰靈鬼煞、怨神憤靈、禁製神罰……統統都遠離此地,在一定範圍外,麵露凶光,虎視眈眈。


    他抬眸看她,眉眼清冷,比平常多了許多疏離冷淡,還有一絲疑惑,但很快疑慮盡除。


    “淵,將真心獻給吾!”


    “不願。”


    “你究竟是為了大道,還是為了浮生,才不願?!”


    看著她一向從容的臉上,竟能展露出怒色,還有一絲嫉妒,他不禁有些悵然,但依舊冷淡道:“自我降世時起,與浮生的婚事既定,她便是我公認的妻子。如今婚事雖已作罷,但她亦是我心中重要之人,你也瞧見,我要走那無情路,久久未成功,隻因我舍不下……”


    醉夢突然笑了,明眸皓齒,朱顏燦爛,道:“無妨!吾最善挑戰,越是難得的,越要得到。”她伸出手指,定定指在他的心口,笑得有些玩世不恭,又有些令人恐懼!


    她的肌膚很白,每一寸都在散發曦光,灼灼璀璨,還有淡淡的花香,香甜甘冽。此刻,她用手捏著他的下巴,其麵容憔悴,毫無血色,看著他疏離的俊容, 她低下了頭。


    一刹那間,玄鐵鏈緩緩鬆開,慢慢退回八方龍口中,那些鬼煞等紛紛退下,斷獄台中央,一道聖潔的光輝將兩人包裹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花台,霞光熾盛。


    淵翻身在上,眸光隻倒映著醉夢的容顏,她真的很美,無法用言語形容盡所有。


    (哪怕就一次,我也甘願沉淪,永墜深淵!)淵在心底呢喃,痛下決心!


    斬七情,斷六欲。


    終歸斬不斷,自己對她的癡戀和貪欲!


    真是無恥,又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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