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劍宗,執法堂。


    江扶搖跪在地上,眉眼微垂,有執法弟子站在一邊,手中戒靈尺一下下打在她背上。


    那戒靈尺周身遍布符文,每抽一下,靈力便重重打在周身骨髓,下不了床都算輕的,挨上一頓,連修為都能被打落一個境界。


    但戒靈尺,一般隻有弟子犯了殺孽時,才會被拿出來。


    可見江霆怒氣之深。


    江柏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下人在一旁為他斟茶倒水,捏肩捶腿,和江扶搖的待遇天差地別。


    三日前,他剛一回宗,便帶著滿身傷痕同江霆告狀,江霆曆來偏袒這個兒子,當即用上好靈藥為其治療,為了安撫他,還拿出了戒靈尺給他出氣。


    但懲罰人總得有個理由,於是江柏宇用凡人幼童做餌的罪責,便順理成章落到了江扶搖身上。


    眼看戒靈尺狠狠抽在江扶搖背上,她依然卻一聲不吭,眾弟子不由竊竊私語。


    “大師姐雖鮮少露麵,但聽說為人公正,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大概是急功近利吧……”


    “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呐。”


    江扶搖是金丹修為,所以她能清楚的聽到周圍的所有議論聲。


    字字句句,像尖刀一樣戳在她身上,與這戒靈鞭不遑多讓。


    這些人裏,有她素不相識的同門,也有她指導過劍法的弟子。


    可他們不信她。


    無人信她。


    就連江霆也光明正大的偏袒江柏宇,甚至於顛倒黑白。


    終於,一百戒靈尺打完,江扶搖背後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可她依然強撐著沒有倒下,隻抬起一張蒼白臉孔,淡藍色雙眼直勾勾盯著上首的江霆。


    “以凡人做餌,甚至還打傷宇兒,江扶搖,你可知錯?”江霆一襲藍袍,玉冠束發,居高臨下俯視她。


    修道者大多樣貌俊美,江霆也不例外,他外貌清俊儒雅,單看外表,就是一副翩翩君子模樣。


    如今皺眉斥責江扶搖,好似她真有罪責在身。


    片刻後,江扶搖竟是眉眼一彎,輕笑出聲。


    她唇邊尚帶血跡,這一笑極為蒼白,唇角弧度譏諷無比。


    “既然宗主說我有罪,那便有罪。”她笑著道,“接下來還要如何罰,還請宗主一並告知。”


    姿態極其敷衍。


    江霆微眯了眯眼,片刻後冷笑道:“冥頑不靈,罰你在思過崖思過一年,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話音剛落,立馬有弟子上前,想要帶江扶搖去思過崖。


    卻被她微微避開,自己站起身來。


    動作間扯動傷口,她發出幾聲悶咳,硬生生將湧到喉頭的鮮血咽了回去,在眾人目光下一步步踏出了執法堂。


    江扶搖走後,其他聚在門口看熱鬧的弟子也離開了。


    “父親。”江柏宇起身,皺眉道:“這事難道就這麽算了嗎?我看江扶搖如今越來越不受掌控,不如趁著如今她在思過崖,直接將她身上劍骨換給我。”


    江扶搖天生劍骨,


    縱然江霆再看不起這個孩子,也不免承認她確實天資卓絕。


    但那又如何呢?


    她從生下來起,便隻是江霆為愛子準備的一塊墊腳石罷了。


    隻有時機成熟,她這一身骨血修為,都會被替換給江柏宇。


    “還是再等等。”江霆思索片刻,道:“畢竟你如今隻是築基,日後還有許多需要到那孽障的地方,等你金丹了,我們再找機會把劍骨換過來。”


    話雖這麽說,但江柏宇已經等不及了。


    這麽些年,雖然人人喚他一句少宗主,可心裏卻沒多少尊敬。


    畢竟他天資隻能算是平平,如今築基大圓滿的修為也是用不少天材地寶堆砌上去的。


    雖然不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偶爾有幾次斬妖除魔的大功勞,也是江霆為了堵悠悠眾口,把江扶搖的功勞安在了他身上而已。


    明明江柏宇才是少宗主,不知為何,他卻覺得自己硬生生被江扶搖壓著一頭。


    縱容他一直知曉,她隻是父親給他創造出的一個容器。


    可他的光芒,被眾人交口稱讚的事跡,都是從江扶搖身上得來的。


    江柏宇等不及了,“爹,如今江扶搖修為愈發精進,門中有不少人說她才配得上少宗主之位,若是再往後,我怕會生出什麽事端。”


    但江霆還是很謹慎,“再等等吧,如今她受了戒靈尺,又要在思過崖待上一年,翻不出什麽風浪的。”


    “可是……”江柏宇皺眉,卻被江霆打斷。


    “宇兒,你太急躁了。”


    “就說這次用凡人幼童做餌一事,你要做便做的幹淨些,如今有江扶搖為你擔責,日後就不好說了。”


    江柏宇顯然有些不服氣,但還是道:“爹,我知道了,日後一定會做幹淨些的。”


    “嗯。”江霆點了點頭,“下去吧,你身上傷還沒好全,回去多休息一下。”


    江柏宇走了。


    轉身時,他眼底暗芒一閃而過。


    天邊雲層破開,金燦燦的日光照在執法堂“公正嚴明”的牌匾上,片刻後,那牌匾突然一聲脆響,自上而下裂開了條縫。


    ——


    思過崖,風雪簌簌。


    江扶搖靠在石壁上,一點一點數著牆壁上的劃痕。


    雪花飄落在她身上,寒意伴隨著戒靈尺帶領的劇痛深入骨髓,但江扶搖毫不在意,淺藍色眼眸裏極為認真。


    那劃痕遍布半麵牆壁,自下而上,開始的劃痕略微淩亂,似是稚嫩小孩兒用指甲劃出,後麵的才漸漸整齊了起來。


    這是江扶搖以前被罰入思過崖時刻的。


    每來一次,她就會在這牆上刻下一痕。


    江扶搖幼時犯錯其實很少,她的住所離主峰較遠,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練劍,每次進思過崖,都是因為要替江柏宇受罰。


    畢竟江柏宇可是江霆的愛子,即便犯錯,江霆也舍不得。


    沒有人問過江扶搖願不願意。


    幼時的江扶搖還會尚存希冀,盼望的父親喜歡自己,但如今,她隻想著該捅他們身上什麽位置好。


    思索間,一陣腳步聲傳來,江扶搖抬頭,便對上了江柏宇陰毒的目光。


    江扶搖現在很是狼狽,滿身風雪,身上血跡斑斑,令江柏宇很是滿意。


    他哼笑一聲,道:“江扶搖,你這樣子,可比平時高高在上時順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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