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們就坐高鐵到了長沙,鄭伊曉開車來車站接他們。


    穆宸覺得她的臉色很差,情緒也很低落。


    “我沒告訴伯伯、伯媽叫你們過來,你們沒跟家裏講吧?”


    “沒講,你放心,你既然交代了,我肯定不會講的。”


    鄭伊曉稍稍鬆了口氣:“我們先去吃飯吧,邊吃邊聊。”


    她找了一家環境比較安靜的融合餐廳,菜的口味不錯,阿焱吃得很香。


    鄭伊曉自己心事重重的幾乎沒動筷,穆宸見狀,也隨便扒了幾口,吃到個七八分飽就放下碗筷說:


    “阿焱說你電話裏挺急的,有什麽事就直接跟我們說吧。”


    阿焱一邊吃,一邊說:“是啊,你現在就說唄。”


    鄭伊曉看了看阿焱,又看了看穆宸,欲言又止。


    阿焱說:“他是我搭檔,工作上的事情我們都是一起處理的,你不用有顧慮。他這人啊,除了悶了點,別的都挺好的。”


    鄭伊曉解釋道:“不是因為有穆宸在,實在是因為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


    她緩了緩開始講述她的故事:


    “其實我們家除了我伯伯跟我爸以外,還有一個姑姑,隻不過我以前也從來沒見過。她在我出生之前,就進了精神病院。


    一個多月前,我伯伯突然跟我說,那天是我姑姑的生日,剛巧他和伯媽脫不開身,讓我去醫院看看我姑姑。


    其實我一個人去多少有點緊張,那裏雖然看上去跟別的醫院差不多,但總覺得有點陰森森的。


    護士帶我走進一間病房,房間裏隻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非常非常瘦的女人,瘦到隻剩下一副骨架。


    她臉色蠟黃,眼神呆滯,頭發花白蓬亂。身體上裹著一件倒背衣,兩隻袖子綁在背後,緊緊束縛著頭的雙手。


    我剛進門的時候還很緊張,可看到這副景象後,就一下子覺得心裏挺不是滋味的,畢竟她是我的親姑姑,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護士告訴我說,姑姑的情況很不好,各個器官都有衰竭的現象。


    我問護士,我姑姑都這樣了,為什麽還要用衣服綁著她。


    護士說沒辦法,因為怕她傷害自己。別看她這麽瘦,可力氣大得幾個男人都控製不住。


    說實話我當時以為她是在敷衍我,可我是第一次去,什麽情況都不了解,也不好說什麽。


    我走到床前對著姑姑說:


    ‘姑姑,我是伊曉,我來看你了。’


    姑姑眼神空洞的盯著天花板,對我說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看了心裏難受,輕輕把手搭在她的手臂上,那種感覺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就好像……我摸到的根本不是人的手臂,而是兩根冷冰冰、硬邦邦的骨頭。


    我又說了了一遍剛才的話,這次姑姑終於有了反應,她慢慢把目光移到我身上,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起了變化。


    一開始是迷茫,然後是驚訝,最後突然變得非常激動。


    她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眼睛死死的盯著我,對我說:‘你來啦!你終於來啦!‘


    我說:’是,今天是你的生日,伯伯讓我來看你。‘


    她低下頭,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不行,你怎麽來了?你不可以來!‘


    我拿起蛋糕給她看,對她說:‘姑姑,給你買了蛋糕,我們一起吃蛋糕好不好?‘


    可她好像完全聽不見我講話,看也不看蛋糕一眼,隻管自己反複的說著‘你不該來”。


    她這樣念叨了一會兒,突然跳下床,赤著腳向我衝過來。我嚇得尖叫起來,護士一邊拉她,一邊趕忙按響呼叫鈴。


    她把我逼到牆角,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大聲問我:’玉佩!你身上有沒有戴著玉佩?‘


    我身上確實有一塊玉,那是幾年前伯送我的生日禮物,說是傳家的古玉。為了這事堂妹還鬧了好一陣子的脾氣。


    我猜她指的就是這個,就從衣服裏掏出來給她看。


    姑姑盯著玉佩看了一會兒,又尖叫著蜷縮到角落裏,又是哭又是笑。


    我整個人都懵了,這時從門外衝進來幾個男護工,他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我姑姑弄回床上,用綁帶把她綁牢。


    這時候我才真的相信剛才護士對我講的話。


    姑姑一直大叫大嚷的,直到醫生給她打了支鎮定劑,她才慢慢安靜下來,嘴裏還在反複的說著幾個字,像是‘落花洞’。


    回到家裏我把醫院的情況都跟伯伯說了,伯伯很難過,一個勁的搖頭歎氣。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一個女人,穿著像民國時期的那種紅色嫁衣。她的皮膚很白,嘴唇很紅,長得很漂亮,但是卻一直板著臉盯著我看。


    做夢的時候倒也不覺得很害怕,可早上醒來,回想起夢中的場景,還是覺得特別瘮人。


    下樓以後伯伯告訴我,剛剛接到醫院的電話,說是我姑姑昨天夜裏去世了。


    我很震驚,莫名其妙的聯想起晚上的夢,不過夢裏的女人實在很難跟姑姑的形象匹配起來。


    雖然挺難過的,但回頭想想能平靜的在睡夢中離世,對姑姑來說,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姑姑是在醫院裏去世的,所以沒有太過複雜的手續,第二天一早就在殯儀館為她舉行了葬禮。


    姑姑的一生很不幸,二十幾歲的時候就進了醫院,根本沒有朋友,所以也就隻有我們幾個家裏人來給她送行。


    儀式結束,要等等火化。


    我走出大廳的時候,忽然看到遠處一棟樓的角落裏站著一個人。


    他站著的地方特別陰暗,完全看不清楚他的樣子,好像從頭到腳一身黑。他讓我有種很特別不舒服的感覺,總覺得他是在盯著我看。


    那天晚上我又做夢了,夢裏還是那個穿嫁衣的女人,一言不發的看著我。就這樣連著夢了三天,我覺得有點不正常,把夢告訴了伯伯。


    伯伯聽了很吃驚,他很緊張,告訴了我一個我們家族的秘密。


    他說,我們家族有一個詛咒。


    我們的先祖生活在湘西的大山裏,祭祀的時候得罪了山鬼,因此被詛咒,家族裏的女人每一代都會有人染上瘋病,姑姑就是其中之一。


    我聽完整個人都懵了,一想到我將來有可能變成像姑姑那個樣子,我就怕得渾身發抖。


    伯伯拚命安慰我,讓我不要擔心,跟我說他一定會找人來幫我的,絕不會讓我染上這個詛咒的。


    知道這件事情以後,我馬上偷偷跑去醫院做了個精神鑒定,所幸報告上說我的精神還沒有問題。


    那天下著小雨,天色陰沉,回來的路上,我開著車,心情非常低落。


    在一個轉彎口,我不經意的掃到,在路邊大樓都陰影裏,站著一個渾身漆黑的人。


    這不就是在殯儀館樓裏看到的那個人嗎?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趕緊調整後視鏡去看,可是透過鏡子什麽也看不清,就看到那裏黑漆漆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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