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蘆~”


    傍晚的北池子大街上一個賣手工冰糖葫蘆的小販,站在巷子口手裏豎著粗長的木棒,上麵用稻草編製的草垛子叉著一圈一圈,火紅喜慶的糖葫蘆,有山楂的,有橘子的,還有蘋果的,看上去就很好吃。


    幾個穿著小號花棉襖,流著大鼻涕的毛孩子一邊玩鬧,一邊饞得不行。


    “叮叮叮~”


    一輛自行車駛來,王蒙踩著自行車踏板往家裏趕去,車簍子裏的公文包塞得滿滿當當,下班後他成功將崔道怡損得沒脾氣,這部《情書》也是如願以償的被王蒙從張光年那裏拿到。


    “你爸回來了!”


    一個小孩兒推了推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指著王蒙喊道。


    “爸!”


    “咋啦!”


    “我想吃冰糖葫蘆兒!”


    “行,你爸今天高興。”


    王蒙無奈的看著小女兒王伊歡,單腳撐地,衝一邊賣糖葫蘆的小販喊:“來串冰糖葫蘆!”


    “好嘞!”


    買完糖葫蘆,王蒙將小女兒王伊歡撈起來放車前杠上,啃著吃了起來,幾個小孩兒眼巴巴的看著,饞得不行。


    “分點出去。”


    “哦哦。”


    ……


    王蒙從去年調回北京城之後,在京城市作作協擔任領導職位,同時也在人民文學編輯部擔任一定的職位。


    他現在住在皇城根的北池子大街招待所,是京城文協安排的住址,環境很不錯,勉強住得下一家五口人。


    帶著女兒回到位於北池子招待所的家裏,妻子和大兒子二兒子已經等候多時。


    王蒙的妻子名叫崔瑞芳,大兒子王山,二兒子王石,小女兒叫王伊歡。


    “回來了?”


    一個留著短發溫婉中年女人帶著圍裙,手裏拿著鍋鏟從廚房走出來。


    “嗯。”


    “吃飯吧,等你半天了。”


    一家五口人坐在餐桌前,一邊吃飯一邊聊著今天遇到的趣事。


    “今兒怎麽會這麽晚?”


    妻子崔瑞芳夾了顆花生米疑惑道,人民文學的工作時間是到五點,像今天這樣六點鍾才回是少數情況。


    “哈哈,今兒是特殊情況,編劇部的編輯們今天都走的很晚,都等著見證一件事呢。”王蒙哈哈一笑。


    “見證?什麽事?”


    “上次買的芳草你看過吧?”


    “嗯,看了快一半了,這本書字太多了,看的很慢,真真假假的愛情故事也讓人挺揪心的,跟這個有什麽關係?”妻子回答道。


    “你喜歡看愛情,那你可算是有福氣了。


    張主編之前跟芳草的作者程開顏同誌約稿子,我跟著一起去的,還有人民日報的楊記者,當時張主編誇下海口說程開顏同誌寫的什麽稿子都刊登。


    結果這個小同誌寫了篇愛情,送到人民文學來了,這讓張主編鬱悶得不行。


    今天編輯部的大家都等著見證這篇愛情,能不能通過張主編的審核,這才回晚了。”王蒙解釋道。


    寫芳草的程開顏小同誌寫了篇愛情?


    崔瑞芳驚訝的看著丈夫,好奇的問道:“怎麽樣?通過了沒有?”


    要是真通過了,豈不是人民文學要刊登一篇愛情?


    真是讓人想都不敢想啊!


    “通過了!主編給他通過了,還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王蒙筷子夾了口魚肉吃,有些興奮的說道。


    “真厲害啊,這個程開顏同誌,那不就是人民文學頭一個愛情呢嘛?”


    “是啊,稿子我帶回來了,主編終審完了,由我來進行二審。”


    王蒙拿起椅子背後掛著的公文包,在妻子麵前拍了拍。


    “那我們待會兒一起看!”


    崔瑞芳期待的說。


    一家五口吃完午飯,陸陸續續洗漱完畢,各自回到房間睡覺。


    臥室裏。


    王蒙穿著睡衣提著公文包回到房間裏,妻子已經在床上等著了,翻身上床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妻子則靠在他的肩頭。


    二人十七八歲相識,到如今已經二十多年了,但還是相當恩愛。


    王蒙拿起裝訂有序的稿紙,翻看起來。


    “情書?居然是以情書為名字的嗎?”


    妻子看到開頭的名字,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捂著嘴驚訝的說道。


    “應該是以情書為媒介來推進故事的吧?”王蒙猜測道。


    二人定睛看下去,故事的開頭是女主角博子參加未婚夫三周年葬禮,這一章的劇情更多是以回憶與倒序的手法來提供信息的。


    因此王蒙與妻子隻能看出一個大概。


    “男主角一開始就死了,那怎麽寫愛情故事,不會是寫女主和另一個男人的故事吧?”妻子崔瑞芳皺著眉自語道。


    “葬禮上女主角再次看到的那張熟悉的臉,表現得相當平靜,甚至心如止水。她剛點燃線香準備送上卻被雪掃滅,再結合之前男主母親說這場雪可能是他下,應該是有深意的。或許是希望未婚妻走出來,亦或許是其他的意思。”


    兩人一邊看一邊交流,這是兩人的習慣


    有的人喜歡一口氣看完,不喜歡交流劇情,但有的人則喜歡慢慢的看,邊看邊想其中的劇情。


    隨著紙張的翻動,劇情來到安代夫人與博子看起了男主初中時的照片。


    因為上香時男主的“惡作劇”和這樣一個不存在的地址,女主博子決定寄一封信出去。


    “你好嗎?我很好。”


    王蒙輕輕呢喃著心中的句子,句子簡短,並沒有什麽深意,但偏偏就讓人心生感觸。


    “我很好。”


    妻子溫熱的呼吸吹在他的手上,她輕柔的說,“這個女孩肯定愛極了這個男孩。”


    “我想是這樣的。”


    不過翻到下一章,兩人卻有了不同的意見。


    原因是女主角和一個間接害死了男主的秋葉親熱的接吻。


    “我接受不了這種事情,我還以為這個女主有多深情呢?嗬嗬……”


    妻子崔瑞芳冷笑一聲。


    “其實很正常吧,人不可能停留在原地,過去的美好再美好,也終究已經逝去了。而且懷著對其未婚夫的思念,同時喜歡上了另一個男人這並不矛盾。”王蒙冷靜的解析道。


    是啊,人不可能停留在原地,但癡情的人並不在此列。


    崔瑞芳讚同這個觀點,但她接受不了。


    兩人接著往下麵看去,這封原本寄往天堂的信件,卻意外收到的回信,接下來的劇情究竟會有怎麽樣的發展呢?


    顯然妻子崔瑞芳說得大差不差,不是未婚妻與另一個男人的愛情,而是死去的男主角和暗戀對象的故事。


    一段早已經被埋藏幾十年的往事,被博子這個溫柔善良的女人親手挖掘出來,拂去上方的雜草與腐土,兩個有著相似樣貌的女人,各自持有自己對男主的回憶,在信件的來往過程中拚湊在一起。


    兩把殘缺的鑰匙拚湊成一把真正的鑰匙解開往事的匣子。


    “要我用最快的方法告訴你那些關於他的一切,那就是把我的腦袋寄給你。”女阿樹在信中這樣說道。


    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十二點鍾,王蒙與妻子二人總算是看完了這篇。


    妻子崔瑞芳這樣評價道:“平淡樸實,淡淡哀傷與遺憾中也不乏令人會心一笑的角落。這部讓我想起了沈從文的那篇《邊城》。”


    “也是同樣細膩平靜的文字,出色的情感烘托,一切都不動聲色的,一切都如涓涓細流一般帶著我們領略那個不同國度的愛情,很優秀,在我這裏二審通過了。”王蒙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說起情書,我都想起了那時候的你。”


    妻子崔瑞芳溫潤的笑著對王蒙說,她現在陡然被程開顏小同誌這篇中觸動,其中男主以許多不起眼的細節,表達著自己的愛意,他的細節就是送給她的情書。


    那是一個1950年的夏天。


    眼前的這個男人被抽調到三f五f運動辦公室工作,在這裏他遇到了一生的摯愛崔瑞芳。


    “三f五f”辦公室設在bj東四十一條39號一個四合院裏,崔瑞芳在辦公室做文書工作。


    崔瑞芳1933年出生於北平,比王蒙大1歲。


    她端莊漂亮,梳著麻花辮,是一個溫婉和善的女孩。


    當時王蒙18歲,崔瑞芳19歲。


    王蒙從見到她第一眼,就愛上了她。


    隻記得她經常能看到玻璃窗戶外麵看到一個年輕男人,偷看自己工作。


    後來第二年,王蒙給她寫情書,崔瑞芳心中甜甜的,但是收到情書就是不回信。


    “是啊,我還記得你光收信就是不回信,急死我了!”


    王蒙眼神中帶著回憶緬懷的神色,笑著說。


    此刻他心中已經篤定,這部絕對又是一部堪稱經典名著的作品。


    《芳草》《情書》接連而出,程開顏這小子恐怕要兩部奠定大才子的名號了!


    王蒙想想都有點酸酸的,想當年他也是大才子啊!


    十一歲跳級北平中學,十二歲參加地下工作,十三歲加入地下黨,十四歲是團委幹部,十九歲創作《青春萬歲》,二十一歲《小豆兒》,二十三歲《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去年回京更是發布了好幾部作品《說客盈門》《布禮》、《表姐》、《貓的眼》


    這個小程才二十……


    1980年的文壇,恐將在這個年輕人筆下黯然失色?


    妻子這時候哼了一聲,說:“哼?你們男生的那點小心思,你以為女生看不出來啊?”


    “是啊,在喜歡的人麵前是藏不住的,故事中的女阿樹又是因為什麽才……”


    “誰知道呢,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啊都是有原因,故事中的每個人都是這樣,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啪嗒一聲,房間裏陷入黑暗。


    兩人都還沉浸在故事中,久久不能忘懷。


    ……


    次日一早,街道上吹起了黃沙。


    王蒙帶著稿子回到人民文學編輯部,依次和辦公室的人打過招呼,


    “早啊!老王!”


    “早,老崔。”


    “稿子看的怎麽樣?”


    崔道怡連忙抱著茶缸子走近,昨天可是把他期待得一晚上都沒睡好。


    這不一看到看到王蒙,他就立刻急切的問。


    “看完了。”王蒙點點頭。


    “誰問你看沒看完啊!我問你怎麽樣?”


    崔道怡無語的問。


    “一手《芳草》,一手《情書》1980年的文壇恐怕少有人敵。”


    王蒙看著崔道怡臉上的神色,沉吟片刻,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辦公室裏已經來上班的編輯都聽到了王蒙這個驚人的評價。


    “嘶!”


    “嘶嘶!”


    一時間眾人倒吸無數口涼氣,整個辦公室一下子暖和不少。


    這個評價也太高了!


    “好了,我這邊二審通過了,一審誰來?大家看完,我準備開個作品研討會,聊聊這部作品的刊登前的階段性工作。”


    王蒙手中舉起稿件,朗聲宣布道。


    這時崔道怡終於看準時機,將王蒙手中的稿件一把搶了過來,然後轉身就溜了,隻留下一句:“我來一審!誰都不準跟我搶!”


    編輯部的眾人聽到這話,紛紛哭笑不得。


    誰家副主編來一審啊!


    而且這部作品的審核過程也太離譜了,別人都是按照順序一審二審終審,就他是終審二審一審!


    很快這個消息就從到處串門的社員們口中傳播開了,大家都知道那本愛情通過了二審,現在開始一審了。


    《情書》的刊登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一直到中午吃飯,崔道怡才從書中的世界中脫離出來。


    不知不覺他已經看了三四個小時了,隻覺心中有種鬱氣不吐不快,但又無從去說,隻好將心中的想法,付諸筆尖寫在紙張上。


    到了中午上班,社員們吃完午飯,紛紛期待的看向崔道怡的辦公桌那邊。


    “老崔,怎麽樣?”


    “過了沒?”


    “過了!”


    崔道怡放下鋼筆,起身長長的伸了個懶腰,隨後目光灼灼的看著眼前的編輯們,喊道。


    “過了!真的過了!”


    這個消息像一道旋風迅速席卷了整個朝陽內大街166號的人們,大家都知道《情書》通過審核,不出意外的話就要刊登在《人民文學》上了!


    崔道怡審完,將稿子交給編輯部裏想看的編輯,短短幾天時間過去了,編輯部裏的大家基本上都看過了這部。


    三月十二號的一個上午,人民文學編輯部張光年主編的領導下在五樓會議室召開了關於《情書》的作品研討會。


    會議上決議通過了情書的審核,確定了這部作品的刊登。


    同時宣布為了加快《情書》的刊登,雜誌社上下都要加快進度,進行修改,校對,印刷,刊登等工作流程!


    爭取在四月一號,在1980年第四期的《人民文學》刊登問世!


    一座暗戀的火山正在蓄積著力量,等待四月一號的到來,它的噴發將影響一代人的戀愛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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