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是我們最終的歸宿。如果我們遠行,就會消耗掉這天地間大部分的水源,你能想像這個天地間如果沒有了水會是什麽樣子,會沒有樹木,沒有花朵,也就沒有現在我們看到的叢林,沒有人族,誇父族也不會有了,最後,回歸到一片荒原。我們不要這樣的荒原,我不要這個繁華的世界終結在我的手裏。”


    萬事萬物無法完美,這或許也是這天地間的法則。


    “這確實有些可怕,陳莫,昆侖山會給你答案嗎?或者說,昆侖山會給你提供一個完美的解決之道嗎?”


    “不知道,昆侖山是一個神秘的地方,沒有人能活著離開。”


    “啊!?”


    我驚叫起來,樹叢裏的烏鴉都被嚇醒了,拍打著翅膀,“呱——呱——嘎——嘎——”,罵罵咧咧地離開了我們的頭頂。不用烏次爾過來幫我破譯這些叫聲代表的涵義,我已經聽出了他們的不愉快,甚至厭惡。


    可是我們又何嚐不是厭惡他們的存在呢,這呱呱嘎嘎的聲音,比那尖細刺耳的蜩兒的叫聲更讓人生厭。


    “你幹嘛這麽大反應啊,烏次爾說過,你是冷靜的,”陳莫說道,“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有答案的,這是這天地間的法則。”


    “沒,沒什麽,我隻是有些擔心,既然你說沒人能活著離開昆侖山,你為何會做出如此決定。”


    “嗐,大概隻是傳說吧,說不定我就是那個幸運兒呢。”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活著離開,你會是那個例外?”


    “可以這麽說,總得給自己留一線希望,”陳莫看了看遠方的天空,“快天亮了,找個樹洞休息會兒吧。”


    依陳莫所言,我們找到一處洞穴,洞口狹小,僅容一人通過。


    就這樣兩人在洞裏熬過了白天,天黑時,繼續往北趕路。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終於走出了叢林。


    陳莫跟我道別,他說他要去昆侖山了,按照地圖所指的方向,他得往西邊走了。


    他掏出懷裏的地圖又研究了一遍,跟我簡單說了一下路線。


    “昆侖之虛,方八百裏,高萬仞。上有大禾,長五尋,大五圍。麵有九井,以玉為欄。麵有九門,門有開明獸鎮之,”陳莫指著地圖上的一處山峰說道,“這兒,大概就是昆侖山的位置了。”


    “陳莫,你確定昆侖山是在這兒嗎?”我想起都盧依給我的那幅地圖,與陳莫說的完全不是一個地方。


    “當然啦,這是我們的先祖曾經抵達過的地方,這地圖是我們的先祖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怎會有錯。”


    “好吧,希望你能早日得償所願。”


    我不再堅持,因為我不能拿出手裏的地圖與他做個比對,再與他討論究竟哪個是真實的。我堅信自己手裏的那份是真實的,因為聽都盧依說過,我們的先祖從昆侖山那裏得到了赤焰,然後才誕生了我們火浣鼠一族,在那之前,我們與一般的灰鼠並無異樣。


    與陳莫相識不久,我不能將自己的底細透露給他,雖然他很可能知道我的底細。如果他順著地圖所指找不到昆侖山,到時自會回來的吧,隻是浪費了一些時日。他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情,這點時間他耗得起,而我不一樣,頹靡的赤焰已經等不起了。


    “那薇兒,你打算去哪兒?”陳莫似乎有些不舍,竟關心起我的去處了。


    “尋找格木啊,我跟你說過的。”


    “我知道,我是說你去哪兒尋找格木?”


    “不知道。”


    “果然是隻無頭蒼蠅,”陳莫笑了起來,“你還不如跟著我呢,也好有個照應。”


    “你?雖說有個伴總是好的,但是你不適合。”


    “為什麽?”


    “我都說得這麽委婉了,一定要我說出來讓你自己難堪嗎?實話告訴你,你是個累贅。沒有你,我想什麽時候出發就什麽時候出發,根本不用等到天黑。”


    “哈哈,原來你是嫌棄我,沒關係,什麽都沒關係,誰還沒個致命的缺點呢,那麽就此別過吧,祝你好運。”陳莫笑著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傻子都能聽出他的落寞。


    陳莫頭也不回地走了,漸漸地消失在暗夜裏。


    我肯定傷他的心了,一定是的。我有些後悔剛才對他說的話了,即使我心裏是這麽想的,我也不該如此直白的說出來。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為時已晚。說出去的話,就像是一支箭一樣,精準地戳正了陳莫的胸口。


    我不止一次揭他的傷疤了,上次見麵就說他們居住的環境,現在又嘲笑他的晝伏夜出。誰不想擁有美好的生活呢,對於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我們畢生的追求。況且,他是帶我走出叢林的那個人,如果沒有他,我現在還在叢林裏迷失,徘徊,茫然四顧找不到出路。


    嗐,陳莫都走了那麽久了,就不要想他了。


    我在黑暗中靜靜地思索了好一會兒,漸漸地有了頭緒。


    當下最緊要的事情就是先去集市找個換銀子的地方,有了銀子,一切都好辦多了。聽烏次爾說過,茶攤酒肆青樓是情報的集中地,先找個茶攤碰碰運氣吧。


    沒有了陳莫,我就不必晝伏夜出了,可以說走就走。


    烈日當空,遠遠地我瞧見了山腳下有處涼亭,一麵白色的旗幟迎風招展,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茶”字,便想著過去歇息會。走近了,才發現那裏人頭攢動,向店家要了一盤瓜子嗑著,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原來是一夥山賊,他們正在討論打獵的事情。


    “大哥,我四眼不是打消大夥的積極性,隻是這事兒十分不靠譜,咱們去年冬天離開的畢普嶺,那時候天還下著鵝毛大雪呢,連滾帶爬地跟著您下山來了,那叫一個莽撞,當時就損失了一個兄弟,到現在活沒見人死沒見屍的。”


    “老二說得對,可憐了老伍啊,根本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大哥你說,現在夏天又快過去了,可是連個影子也沒見到,再不開始返程,隻怕到了冬天還在外麵遊蕩,天寒地凍的,兄弟們也缺少禦寒的衣物,到時根本爬不到山上去,大哥啊,不如早回畢普嶺上做回老本行吧,咱打家劫舍消遙快活去。”


    “老二,別這樣說,咱是劫富濟貧,將勞動果實進行合理再分配,話說回來,大哥,我非常讚同老二的提議,回畢普嶺去,這打獵啊,就是獵人該幹的事,咱不做獵人好多年,咱是壯士,畢普嶺上威風凜凜霸氣側漏的壯士。據我所知,這兒屬山青縣衙管轄,手底下的那些捕快,跟不要命似的,能追到鄰近的州縣去,聽說他們沒有俸祿,全靠抓人得點賞錢,咱要是不守規矩,就一鍋端了,從此銷聲匿跡灰飛煙滅查無此人。”


    “呸呸!什麽灰飛煙滅,咱得萬古長青!收起你那四個字四個字的話啊,我說軒轅兄啊,你既然都放棄考取功名入了我畢普嶺,就得符合我們畢普嶺的氣質,當然了,如果哪天畢普嶺成了氣候,咱們就推舉你當文書,畢普嶺第一軍師軒轅慶怎麽樣,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咱還得有命回畢普嶺上再說——”


    “老陸啊,平日裏你跟大哥混得最熟,大哥的話就是天條,就是準則,就是你行動的方向,今兒個怎麽啦,竟然跟著四眼起哄。”


    這話確實戳到老大的心窩子了,那大哥模樣的人氣不打一處來,將手中的茶碗使勁往地上一砸,頓時碎片四處飛濺。那正在說話的老陸見勢不妙,瞬即住了口,笑容凝固在臉上。


    小二聽到杯盤碎裂的聲音趕緊湊了上去,一看到那桌子上堆成小山丘的大刀,又怯怯地退了回來。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著大哥發話。


    大哥不愧是大哥,手一抖就能讓人住了嘴,失了聲。


    “老二啊,任何事情都得付出,有付出才會有回報,想當年,大哥我就是憑借手中一柄長刀,讓人聞風喪膽,大夥兒記得嗎,我們一起捅了畢普嶺上的一個狼窩,從此有了棲身之所,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想回畢普嶺,那是咱們的畢普嶺。”


    “那就回吧,大哥,趁現在!”


    這話不是大哥愛聽的,很顯然話語根本無法打動眼前這些歸心似箭的兄弟們。


    “就知道你們都是孬種,沒誌氣,沒理想,當初怎麽說的!”大哥口氣漸漸生硬,拍案而起。


    “今時不同往日嘛,見好就收,大哥,見好就收哇。”軒轅慶入夥的時間不長,顯然不知道大哥生氣的後果很嚴重。


    “你說,見什麽好了,到現在連根毛都沒看到,更別說一整張皮了,怎麽能半途而廢呢,堅持可能不會有結果,但是不堅持肯定沒結果啊。你們想想當初說過什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咱是喝了血酒出的門,你們沸騰的熱血都跑到哪裏去了!你們想想,我們走了那麽遠的路,腳底板都磨破了,草鞋也磨穿了好幾雙,眼看著就到了跟前,你們竟然說不幹了,我有預感,那家夥近在咫尺,真的。”


    “大哥,別這麽迷信,你的預感沒幾回靈驗過,撞了南牆就要學會回頭!”四眼也開始急了,完全不顧老大氣成豬肝一樣的臉色,“現在大夥兒身上都沒幾個銅板了,這兒人生地不熟的,做大事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可這三樣咱一樣也不占,也不好在這裏幹那往日的營生,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總得有些忌諱,真到了山窮水盡的那一天,也不好給屋裏頭的娘們兒交待啊。”


    四眼言辭懇切,冒著被大哥胖揍的風險一再規勸大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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