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伯,您是我三舅介紹的,我不能不信您。”張少武湊到崔六兒跟前,拿出五塊錢的毛票。


    崔六兒是在當鋪幾十年的老江湖,哪兒能不知道,張少武想試探他的心思。


    現如今,在街麵上混口飯吃,哪個沒點拿出手的本事兒。


    “這五塊錢,您拿著。”張少武將錢,塞到崔伯的手裏,又抬聲喊道。


    “寶山,你過來一下。”


    “少武哥。”白寶山晃著肩膀頭,走到倆人跟前。


    這仨人的腦袋,擠在一塊,就是沒讓破爛侯聽。


    在張少武看來,能不讓侯三知道的事兒,就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假如哪一天,破爛侯再進了派出所,那就是張少武“卷卷有爺名”了。


    他的嘴,忒不緊。


    破爛侯眼瞅著,這仨人擠著腦袋商量事兒,就把自己擱在外邊,他邁著輕手輕腳的貓步,貼在仨人的身後。


    “三舅,您不是小孩子,甭老讓我說教。”張少武指著喇叭營的鴿子市,大聲道。


    “您要是閑著沒事兒,就去鴿子市裏轉悠轉悠。”


    “再不濟,您拿著糞桶去馬路上撿糞去,為四九城做點貢獻也成。”


    破爛侯鬧一臉紅,眼瞅著被張少武,當麵擠兌,他哪還好意思,往幾人跟前湊。


    他扭頭,又坐在看自行車的凳子上,嘴裏叼著煙卷,唉聲歎氣。


    張少武當著白寶山跟小紀的麵,將手裏的五塊錢,塞給崔六兒。


    “寶山,今兒你什麽也別幹,騎著自行車,帶著崔伯去城外城內的溜溜。”


    “不管是鄉下,還是大車店,就這五塊錢,跟著崔伯去收物件兒。”


    白寶山點著頭,“我知道了,少武哥。”


    “崔伯,我真不是考您,以後咱們免不了,要去鄉下收東西。”張少武抱拳,客氣的繼續說道。


    “從今兒起,咱們能不能吃香喝辣,大夥兒都得出一份力。”


    “後天,我就得去軋鋼廠上班了。”


    “喇叭營鴿子市能掙的錢,那都是有數的,養活不了咱們幾個。”


    “您以前又是給當鋪掌眼的大掌櫃,這是條活路,我不能眼睜睜白瞎您這麽一位人物。”


    崔伯點著頭,很是嚴肅,正色應道。


    “少武,承蒙你看的起我。”


    “不過,有句話我真得說在前麵。”


    “您說。”張少武點著頭,“我就喜歡,什麽話說在明麵上的。”


    崔伯捋著自己一綹白須,肅然道。


    “您給我五塊錢,我就按五塊錢的收。”


    “可有一點,您知道去鄉下走市,收文玩也好,瓷器也罷。”


    “眼力勁兒是其一,還得有運氣。”


    “萬一,我今兒收不上東西,您可不能攆我走。”


    “這您放心。”張少武擺著手,直截了當的說道。


    “您既然來了喇叭營,我就是您的後生。”


    “隻要您下鄉,能忙活出來點物件兒,咱們都能喝上幾頓肉湯。”


    “以後,不管是養老,還是送終,我張少武與白寶山,一定把您當親爺爺。”


    崔伯長呼一口氣,身子微微一震,也拱手道。


    “少武,從今兒起,老朽一定盡心盡力。”


    “爺。”張少武脆生生喊了一嗓子。


    他給了白寶山一個眼神,就聽白寶山也甕聲對崔伯喊道。


    “爺。”!


    小紀也很有眼力見,笑嗬嗬的對崔伯,響響亮亮緊跟著也喊了一嗓子。


    “爺爺。”!


    破爛侯聽著幾人的動靜,嘴皮子顫顫,呸的一口,把嘴裏的煙卷,吐在地上,抬起嗓門。


    “要不,我以後也喊崔六兒一聲爺。”?!


    “去你的吧。”崔伯笑罵著。


    破爛侯沒皮沒臉又想湊過來,卻見張少武,手指著看自行車的木凳子。


    他又沒臉沒皮的皺著猥瑣的眉毛,蹲在街頭。


    “崔伯,下鄉收貨,是不是得準備點東西。”張少武問道。


    崔伯點點頭,“收行貨,備倆麻袋。”


    “一個麻袋裏,墊點棉花,那是放瓷器字畫的。”


    “另外一個麻袋,墊點稻草,收糧食收雞蛋。”


    “是西瓜,是芝麻,咱們都得撿。”


    “從哪兒弄棉花啊,現在的棉花,可是不好弄。”白寶山一臉為難。


    “要票不說,價錢還貴。”


    張少武晃著下巴,衝著破爛侯,揚起眉毛。


    白寶山人畜無害的笑道,“三舅!你櫃子裏,那個棉花褥子,貢獻出來吧。”


    破爛侯一聽,自己的外甥,要打他棉花褥子的念頭,剛想破口大罵。


    可他哪敢罵出口,現如今能在喇叭營混口飯吃,還是因為這個不沾親帶故的親外甥。


    “成!”破爛侯心裏不痛快,嘴裏又叼著一根大鐵橋的煙卷。


    張少武從兜裏拿出半盒大前門,扔給破爛侯,揚唇笑道。


    “三舅,您放心,你的那床棉花褥子,不會白白犧牲的。”


    “不到過年的時候,我肯定再給你,做一床新褥子。”


    破爛侯歎了一口氣,拿著火柴,嘴裏剛點上煙,就遠遠看見巡查隊的人。


    他拿著鴿子哨,放進嘴裏,給擺攤的小商小販,通風報信。


    等巡查隊的人一走,喇叭營又開始忙活起來。


    破爛侯雙手攏在棉襖袖子裏,擤著鼻子,執拗的說道。


    “以後,你們別背著我開會,那小紀都能聽,我為啥不能聽。”


    “我是寶山的三舅,我還能害你們呐。”


    張少武咧嘴笑著,雙手插進口袋裏。


    白寶山跟小紀,也是樂嗬嗬的瞅著破爛侯。


    就聽破爛侯又小聲嘟囔著,“整得我跟漢奸似的,我又不是汪精衛。”


    張少武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拿著火柴,給破爛侯點上嘴裏的煙卷,語重心長的說道。


    “三舅,哪怕你是汪精衛,我都能信你。”


    “你真不是汪精衛,您最多是二狗子陳公博。”


    “小紀在喇叭營,瞅見聞四兒的人,還知道拿磚頭,搏一搏呢。”


    “您倒好,把人家十五六的孩子扔在喇叭營,自己尥蹶子了。”


    破爛侯侯三被張少武這幾句話,弄得臉紅脖子粗,嘴裏叼著煙卷,嗆的猛咳嗽。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軟骨頭。


    “少武,你又埋汰我。”!


    眼前這幾人,聽著破爛侯的最後這句話,鬧的哈哈大笑。


    眼瞅著時間也不早,以崔六兒、白寶山、小紀為首的三人,成立的下鄉小分隊,騎著一輛自行車,出了安定門。


    小紀坐車梁,崔伯坐車座,雄赳赳氣昂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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