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寶山聽著張少武要單幹,蔫頭巴腦的腦袋,猛地抬起來。


    “少武哥,你要單幹那需要本錢吧。”


    他說著,又看向張少武擱在盆裏的肉,咽著唾沫說道。


    “這一斤豬肉,擱在鴿子市上賣,能賣差不多九毛一。”


    “供銷社的豬肉,一斤現在是七毛二,還得有肉票。”


    “現在又臨近年關,豬肉正是緊俏貨,要不這一斤豬肉,你還是拿到鴿子市上,當本錢多好。”


    張少武看得出,眼巴前的白寶山是真在為自己著想。


    “哥,我想吃肉。”白玉山扭著頭。


    白寶山瞪了一下自己的弟弟,“玉山,等咱少武哥掙了錢,你還怕沒肉吃。”


    白玉山無聲的點著頭,眼淚在眼眶裏滴溜溜的打轉,無聲的掉眼淚。


    “別灑貓尿了,趕緊把作業寫完,現在不是吃肉的時候。”白寶山沒好氣地說著。


    他剛想伸手,將盆裏的豬肉拿出來,被張少武攔下。


    “寶山,我也不瞞你了。”


    “這塊豬肉,就是我單幹掙得,攏共弄了兩斤,一斤給了我媽,一斤給你拿過來了。”


    白寶山聽著張少武的話,感動的鼻涕都冒出來了。


    他擦著鼻涕,道:“少武哥,我···我謝謝您。”


    “都是兄弟,客氣什麽。”張少武拍著白寶山的肩膀。


    寫作業的白玉山聽著張少武,不要肉,嘴角壓著笑,寫字的鉛筆,似乎用了很大的力。


    白寶山看著自己弟弟的樣子,嘴裏罵了一句沒出息。


    隨即,他又開口說道。


    “對了!少武哥,最近後海的老彪子,趟了收煤的活兒,老掙錢了。”


    “今兒個,李軍就跟著老彪子去老火車站,跟煤車收煤。”


    張少武沒聽過收煤的事兒,盤腿問道。


    “怎麽個搞法,老彪子還敢偷火車煤站的煤啊。”


    六十年代,煤是計劃經濟的重要一環,買煤不但要煤票還定量,最重要的是,不是你想買多少就有多少。


    四九城的三九天出奇的冷,沒錢買煤的,就去撿柴火,或者去昌平的深山老林裏,砍樹劈柴,雇一輛馬車給拉回來。


    白寶山說起後海老彪子收煤的事兒,聲音是越壓越低。


    “我聽李軍說,老彪子帶著這幫小子,事先買通拉煤的火車司機。”


    “半夜三更,拉煤車快進城的時候,火車司機減慢速度,讓老彪子帶人扒火車。”


    “你不知道,老彪子拉著驢車馬車,能裝滿滿幾大車,用黑布一蒙,黑天兒什麽也看不出來。”


    “你猜怎麽著,他們直接趕著馬車,沿著火車道,賣給住戶家裏,不要煤票,價格還便宜。”


    “老彪子後麵跟著半大小子的跟屁蟲,都能喝點肉湯。”


    “老彪子也沒少掙錢,就這一趟,李軍分了八毛,要是天天能扒煤車,一月就是二十四。”


    張少武聽完白寶山的話,總算知道,在六十年代的後期,為什麽會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


    一是城市工作機會少,消化不了幾千萬的年輕人。


    第二是,城裏這幫年輕人,一旦沒工作,就會禍害人,也容易惹是生非。


    “反正,老彪子就靠著這個法子,讓人家弟兄們吃香喝辣,還有人能找幾個尖果兒。”


    【尖果兒:好看的女人,解釋一下,勿噴。】


    張少武看著落寞的白寶山,又想掏兜子抽根煙,一摸又摸了個空。


    白寶山看著張少武掏煙的動作,笑著問道。


    “少武哥,是不是想抽煙了。”


    張少武點著頭,就看白寶山掀開屁股底下的床板,下麵放著一盒八分的大生產。


    “我偷摸藏的,沒讓破爛侯知道。”


    白寶山將煙盒遞給張少武,道:“我不抽煙,這煙就是留給你跟李軍抽的。”


    張少武也沒客氣,拿著白色的大生產煙盒,抽了一根。


    這種沒煙嘴兒的香煙,猛抽一口,辣嗓子的煙味,直衝天靈蓋。


    可就是八分錢的大生產,也有很多人抽不起。


    當時的四九城,老百姓抽最多的是“大前門”“大生產”“勞動”“大鐵橋”“紅梅”。


    一般沒煙票的,都會去鴿子市,一張煙票是一毛,可一盒大生產賣八分。


    等張少武抽完大生產,將最後的煙屁股,扔在地上,抬腳撚滅。


    “扒火車收煤的事兒,你讓李軍小心點。”


    “煤車那種事兒,咱們就別想了,累不累不說,難纏的小鬼太多。”


    “我告訴你,扒煤車的活兒,幹不了多長時間,現在風聲緊著呢。”


    “小打小鬧不要緊,可咱們得幹點安全的活兒。”


    白寶山點著頭,“我聽少武哥的。”


    “我也聽少武哥的。”寫完作業的白玉山,也笑著喊道。


    張少武摸了一下白玉山的頭,“咱們先小打小鬧的幹,到時候能在鴿子市支起攤,有了保本的營生,到時候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他說這話,也是安慰自己。


    張少武早就了解,現如今的倒買倒賣,都是提著腦袋幹的二道販子。


    擱在後來,是投機倒把的資本主義尾巴。


    就拿破爛侯帶著他們倒票散貨的方法來說,是破爛侯帶著白寶山去鄉下收小米雞蛋棉花,買一切能買到的。


    等到了四九城,破爛侯在家守著東西,他也不敢一股腦拿著全收上來的物資去鴿子市。


    碰上明搶的老炮兒,他手無縛雞之力,隻能認倒黴。


    走街串巷的散貨,隻能靠著哥們兒幾個。


    放哨,倒票,收錢。


    而且,風險還高。


    在四九城都是老炮兒分片,你不能踩過界了。


    當然,如果你有本事兒踩過界,那是你的本事。


    要說市麵上,最緊俏最值錢的還是肉,不管什麽肉都能賣出去。


    現在這年月,特別是快過年的時候。


    有錢沒肉票,有肉票不舍得吃,可要是舍得吃的,又買不著。


    說白了,一是解決貨源。


    二是,解決渠道跟方法。


    張少武看著時間也不早了,站起身說道。


    “寶山,我已經準備單幹了,有空你去跟破爛侯說。”


    “到時候,我要是支起了攤,你想過來就過來。”


    白寶山點著頭,“少武哥,我這輩子就想跟著你混,吃醋喝風也沒關係。”


    張少武咧嘴一笑,“寶山!你要記住,咱們的前途是光明。”


    “偉大的···那啥,會引領我們,走向二道販子托拉斯。”


    白寶山不知道什麽是托拉斯,可他知道什麽是二道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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