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兒?


    這麽香?


    王金花頓了一下,扭頭朝著正坐在院子裏喝水的謝友順看去。


    “老大?聞著啥味兒沒?”


    謝友順頓了一下,鼻子動了動,嗅了嗅,神色有些茫然。


    “啥味兒啊?沒聞著!你是不是……”


    然而,話沒說完,一陣微冷的風拂過,那風裏頭,似乎夾雜了一股子濃烈的香味兒,鑽進了自己的鼻子裏。


    大油香!


    還有香菇哩!


    等等,這蔥花味兒可真濃!得用油激了吧?


    謝友順猛的一下子站了起來,這味道太濃了,叫他以為是自家的鍋灶裏頭傳來的,他忍不住探頭瞧了一眼。


    可惜,冷鍋冷灶,隻有今天早上煮剩下的幾個冷紅薯。


    鬧了一天,他肚子嘰裏咕嚕的叫喚,再加上肚子裏缺油缺狠了。


    當下,這香味兒一聞,他簡直是煩躁得站起來恨不得到處扒拉看看!


    “哪兒來的味兒?”


    王金花心裏頭驚疑不定。


    她側頭,朝著左邊看去。


    隔壁就是王鐵匠家。


    他有一門好手藝,算是家裏頭數一數二的大戶,再加上是年節,吃點兒肉也不稀奇。


    隻是,今天早上王鐵將不是帶著老婆孩子回嶽母家了嗎?


    自個兒還碰見了,聊了兩句,說是要明天才回來。


    那這味兒……


    一個念頭在腦海裏冒出來,王金花打了個哆嗦。


    不可能!


    剛剛分家!


    而且拿過去的都是一些破銅爛瓦,家裏的米麵都被自己早早藏起來了,拎過去的十幾斤紅薯,哪兒能做出肉的味兒?


    她幾個念頭閃過,忽然間想起來了!


    是了!


    今天謝昭那混小子回來,可帶了一提溜肉!


    可那不是要特意留著給他媳婦兒補身體的嗎?


    他自打從縣城裏回來,和老二家關係一直不好,一年了,都沒見過幾次麵,路上瞧著了都像是仇人,不打起來就算好的了!


    這會兒子怎麽還舍得把肉拿出來了?


    她心裏驚疑不定,腳下卻本能的往院牆那邊靠。


    院牆原本就不高,早些年壘起來不過就是為了意思一下,當做院子的分界線,於是王金花這一探頭,一眼就瞧見了坐在門檻前,端著大海碗吃麵的三人。


    過年的燈籠還掛著,夕陽灑下一片紅。


    三個大海碗,滿滿當當的一大碗白麵,上頭蓋著一層赤澄澄,油汪汪的香菇肉臊子。


    那是真多啊!


    沿著碗淌了一圈!


    謝恬這會兒拿著筷子,正小心翼翼的攪拌,沒等攪和勻乎,她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大筷子,送進了嘴裏。


    謔!


    真香!


    白麵,精細糧,他們一年到頭也就逢年過節能吃上。


    不過往日裏還得摻著土豆吃,家裏人多,隻有勞力漢才能吃得上一大海碗,像是謝恬這種丫頭,頂了天就是一大碗麵湯,漂上幾根麵條,那都算是開了葷了。


    更別提這樣滿滿當當一大碗肉臊子拌麵了!


    真香啊!


    香菇味兒濃鬱,瘦肉臊子更是香濃無比,那一層厚厚的油,在後世肯定沒人吃,但是在八十年代,這就是補品中的補品。


    缺油缺狠了,總是想這一口。


    謝恬嚼了嚼,香得她眯起眼,忍不住抖了抖腿。


    謝誠拍了她一下,沉聲道:“女孩子家像什麽話?”


    謝恬哼哼了兩聲,沒搭腔,卻也老老實實的把腿給收了回來。


    謝友振也在埋頭吃,他這已經是第二碗了。


    是真的香啊!


    這油汪汪的麵,順著嘴巴一路往下,快活得叫他在這大冷天裏都出了一身的汗。


    謝恬悄悄看向正在吃麵的謝誠,問道:“哥?就這麽算了嗎?咱爸打的八仙桌和櫃子,可都被大伯母藏起來了!她太過分了!”


    謝誠瞥了她一眼沒吭聲。


    “吃你的!”


    “哦!”


    此刻。


    另一邊院牆裏頭,王金花和謝友順眼珠子都直了!


    “這敗家玩意兒!”


    王金花忍不住罵了一嘴,心裏頭難受得就像是螞蟻咬!


    謝友順這會兒已經啃著冷紅薯了,越吃越不是滋味兒,他心裏頭忍不住想。


    如果這會兒沒分家的話。


    那這麵,他怎麽著也能吃上一碗!


    “老二也太不孝順了!”


    謝友順嘀咕,“不給咱們吃就算了,怎麽連爹媽也不端一碗來?”


    王金花瞪了他一眼。


    自家男人啥心思她能不知道?


    “等著吧!明兒個金龍回來了,也叫他給你買幾斤肉!吃肉咋了!誰還吃不起似的!”


    她說得大聲,院子這邊都聽見了。


    謝恬哼了一聲,罵了一句,三下五除二將麵吃完了。


    呼。


    好飽!


    幾人吃完,又收拾了一下東西,天色黑了下來,屋子裏頭這才亮起了一盞昏暗的煤油燈。


    “說吧,你的錢從哪裏來的?”


    屋子裏,三人找了條破板凳隨意坐著,謝昭蹲在三人對麵。


    這模樣,倒是像極了三堂會審。


    謝友振眉頭皺著,盯著謝昭,輕聲道:“二小子,咱們可以沒錢,可不能去偷去搶,你媳婦兒生娃,你媽拿去的錢都怕不夠,你哪兒來的錢買這些?你是不是又去陳家了?”


    謝誠也盯著他,眉頭攏著,“別的不說,那奶粉,五元錢一袋,我在供銷社見過。”


    這麽貴的奶粉。


    謝昭哪兒有錢?


    想來想去,也就隻有回陳家拿錢了。


    謝友振心裏一陣酸楚,不是滋味兒,他又想起剛才自己沒忍住吃的白麵和肉臊子,真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兩個耳巴子!


    “我後天就回礦上,掙了錢給你,你拿去還回去。”


    謝誠盯著他,悶聲道:“二弟,我知道你不想待在謝家,可是陳家你也回不去了。”


    “拿這些錢,窮誌氣,不值當。”


    謝昭忍不住抬頭看謝誠,看這個上輩子他最厭惡的大哥。


    謝誠性格最是剛烈。


    上輩子,兩兄弟沒什麽交集,他隻知道家裏頭大半開支都是謝誠給的。


    他從礦上回來,為數不多的見麵就喜歡教育自己。


    為人處世的道理,孝順爹媽的古訓,愛護小妹的勸誡。


    一樁樁,一件件,他的滿腔親情,對於當時的謝昭來說,卻都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叫他心生不滿,怨懟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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