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青顏是在幾十裏外的草原酒肆找到呼延星池的。
彼時，他腳下的酒壇子已經有了五六個。
越影就站在酒棚外不遠處，啃著地上的草，饒是它的主人沒有將它拴起，它也聽話的站在原地不動。
天色已暗，酒棚裏沒了行人，老板也準備收攤了，她歎了口氣，下馬走了過去。
“呼延星池。”
對方沒理她。
“呼延星池？”
對方依舊不理。
“……大哥？”楚青顏盯著他的臉，又換了個稱呼。
這次，他用鼻音出了口氣，卻依舊沒理她。
楚青顏語氣涼涼的，“你別蹬鼻子上臉啊。”
她話裏有些不耐，呼延星池這才迷迷糊糊抬頭看她一眼，但隨後又低了下去。
老板麵色有些焦急的看著兩人，他想打烊了，一臉希冀地瞅著楚青顏，希望她能快點兒把人帶走。
“……”
生活不易，先別歎氣。
“跟我回去。”楚青顏一把拽上了他的胳膊，呼延星池卻耍開了脾氣，一下就抽了回去。
他麵無表情，臉色酡紅，眼神卻清亮得很。
她忽然想起來，之前被戚容給灌那麽多酒，呼延星池哪怕是中了迷藥，也沒醉半分……
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楚青顏突然挑了挑眉，“我知道你沒醉，趕緊跟我走，別逼我發火啊。”
他動了動嘴唇，卻並沒有說什麽，此時此刻，像一個被訓斥的熊孩子，平白添了幾分委屈。
楚青顏看得眼角直抽抽，她知道呼延星池如今心裏也不好過，但他現在更需要的，是必須盡快從這件事裏走出來。
“再不走的話，你今天怎麽暈過去的，應該還記得吧？”楚青顏挑眉輕笑。
硬的不行，換威脅。
呼延星池抬頭看了她一眼，目露寒光，下一刻仿佛就要吃人似的。
“嘩啦——”
忽然，他站了起來，凳子被拖拽的發出了一聲悶響，他卻看也不看她，繞過她去，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把酒帶上。”末了，呼延星池衝著她來了一句。
迫於無奈，楚青顏勾起桌上最後那兩壇酒，跟在他身後追上。
她怎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呢？
……
兩人兩騎跑了數十裏，任風刮過耳畔如同呼嘯的風刃，呼延星池帶著發泄的意思，縱馬奔行在草原上。
楚青顏不聲不響地跟在他後麵。
落日照殘雪，馬鳴風蕭蕭。
驟然，越影長鳴一聲！
白馬停在前麵，呼延星池翻身下了馬，提著一壇酒，走到洛川一岸，仰頭喝下時喉間滾落不止。
喝夠了，將酒壇抬到頭頂，灑落而下，濕了全身，酒壇落在腳下石頭上，砰然碎裂！
“……瘋子。”
楚青顏下馬，卻是提起另一壇酒，仰頭猛然灌了幾口，心頭瞬間發熱，就見血液都在沸騰，似乎是叫囂著她要去做些什麽——
被心頭的聲音蠱惑唆使，她隨手扔掉酒壇子，走到他身旁，指著他的鼻子開口：
“呼延星池，你這個莽夫。”
他垂眸，眼中星光閃閃，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的手指，“不，我是個懦夫。”
“你就是莽夫！”楚青顏抬高了聲音，執著的要蓋過他，“隻有莽夫才會不計後果拚盡全力，隻有莽夫才會像個瘋子一樣不管不顧……”
說到這，她放下了手指，眼中有些許自嘲，“我也是個莽夫。”
八年前，她就成了一個莽夫了。
看得到她眼底的失落與不甘，呼延星池心裏好像抽痛了一下，他抬手撫向她的臉，抬手時卻意識到不妥，收了回去。
“既然你說我是莽夫，那我就是。”
他今日單槍匹馬提到去往王庭，欲斬下呼延伊利的頭顱，卻忘記他身為草原葉護的職責，整個天狼師及其家眷，險些遭他連累。
說他是莽夫，何錯之有？
“可我不想當莽夫的。”許是剛剛酒喝猛了，楚青顏感覺頭有些重，直接在洛川一岸，倒坐下來。
拚命甩了甩腦袋，她雙手向後撐在草地上，腦中閃過王太傅的臉，她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笑，“老家夥，又要罵我言行無狀，不堪配位了。”
呼延星池垂眸看著她，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不是老家夥，你也不是莽夫，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
“是我沒本事，今日不僅沒報仇，還拖累了你。”
牧丹跟他說了，青吾衛一早便出很晚才歸，燕青更是莫名其妙出現在王庭附近，又拖著他回到了大帳，他便猜到燕青大概是帶青吾衛執行任務去的。
可惜遇上了他，任務全盤潰散。
“阿青，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楚青顏迷蒙地看著他，沒等她開口詢問，呼延星池便拉過她的手，將一枚沉甸甸的物件放在她手心裏。
楚青顏低頭看了一眼，意識瞬間清醒。
這是，兵符？！
“我希望，你能接手天狼師。”
呼延星池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堅定，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
天狼師數萬人，成立以來一直跟隨他，即便是交給牧丹，他也不能放心，但眼下，燕青卻是最合適的人選。
天狼師，服他。
“這仇，還是非報不可？”楚青顏盯著呼延星池，眉目輕擰。
呼延星池看著暗下來的夜空，眼神難掩淒清，“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我的仇人在麵前，無動於衷。”
哪怕他現在不動手，隻要呼延伊利在位一日，他早晚會壓製不住自己的仇恨，殺了這個仇人。
“挺好，起碼你還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楚青顏無聲的勾唇，眼底的笑卻充滿了苦澀。
呼延星池側目，月光之下望著她的臉，忽然明白那一句“月華流照君”的含義。
燕青這個人眼底有悲傷，他看得出來，但平日裏燕青隱藏的極好，也從不外泄自己的情緒，讓人難以琢磨。
“我可能沒跟你說過，其實……”或許是酒意上頭麻痹了她的思想，也或許是長久以來的壓抑得不到釋放，此刻的她隻想傾訴。
“我曾經，有一位兄長。”
呼延星池一愣，他記得燕青曾經說過，在長安有許多兄弟姐妹。
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楚青顏搖了搖頭，“我說的，是與我一母同胞的親兄長。”
呼延星池了然。
“那他一定也很出眾……”
“他死了。”
**
楚青顏是在幾十裏外的草原酒肆找到呼延星池的。
彼時，他腳下的酒壇子已經有了五六個。
越影就站在酒棚外不遠處，啃著地上的草，饒是它的主人沒有將它拴起，它也聽話的站在原地不動。
天色已暗，酒棚裏沒了行人，老板也準備收攤了，她歎了口氣，下馬走了過去。
“呼延星池。”
對方沒理她。
“呼延星池？”
對方依舊不理。
“……大哥？”楚青顏盯著他的臉，又換了個稱呼。
這次，他用鼻音出了口氣，卻依舊沒理她。
楚青顏語氣涼涼的，“你別蹬鼻子上臉啊。”
她話裏有些不耐，呼延星池這才迷迷糊糊抬頭看她一眼，但隨後又低了下去。
老板麵色有些焦急的看著兩人，他想打烊了，一臉希冀地瞅著楚青顏，希望她能快點兒把人帶走。
“……”
生活不易，先別歎氣。
“跟我回去。”楚青顏一把拽上了他的胳膊，呼延星池卻耍開了脾氣，一下就抽了回去。
他麵無表情，臉色酡紅，眼神卻清亮得很。
她忽然想起來，之前被戚容給灌那麽多酒，呼延星池哪怕是中了迷藥，也沒醉半分……
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楚青顏突然挑了挑眉，“我知道你沒醉，趕緊跟我走，別逼我發火啊。”
他動了動嘴唇，卻並沒有說什麽，此時此刻，像一個被訓斥的熊孩子，平白添了幾分委屈。
楚青顏看得眼角直抽抽，她知道呼延星池如今心裏也不好過，但他現在更需要的，是必須盡快從這件事裏走出來。
“再不走的話，你今天怎麽暈過去的，應該還記得吧？”楚青顏挑眉輕笑。
硬的不行，換威脅。
呼延星池抬頭看了她一眼，目露寒光，下一刻仿佛就要吃人似的。
“嘩啦——”
忽然，他站了起來，凳子被拖拽的發出了一聲悶響，他卻看也不看她，繞過她去，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把酒帶上。”末了，呼延星池衝著她來了一句。
迫於無奈，楚青顏勾起桌上最後那兩壇酒，跟在他身後追上。
她怎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呢？
……
兩人兩騎跑了數十裏，任風刮過耳畔如同呼嘯的風刃，呼延星池帶著發泄的意思，縱馬奔行在草原上。
楚青顏不聲不響地跟在他後麵。
落日照殘雪，馬鳴風蕭蕭。
驟然，越影長鳴一聲！
白馬停在前麵，呼延星池翻身下了馬，提著一壇酒，走到洛川一岸，仰頭喝下時喉間滾落不止。
喝夠了，將酒壇抬到頭頂，灑落而下，濕了全身，酒壇落在腳下石頭上，砰然碎裂！
“……瘋子。”
楚青顏下馬，卻是提起另一壇酒，仰頭猛然灌了幾口，心頭瞬間發熱，就見血液都在沸騰，似乎是叫囂著她要去做些什麽——
被心頭的聲音蠱惑唆使，她隨手扔掉酒壇子，走到他身旁，指著他的鼻子開口：
“呼延星池，你這個莽夫。”
他垂眸，眼中星光閃閃，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的手指，“不，我是個懦夫。”
“你就是莽夫！”楚青顏抬高了聲音，執著的要蓋過他，“隻有莽夫才會不計後果拚盡全力，隻有莽夫才會像個瘋子一樣不管不顧……”
說到這，她放下了手指，眼中有些許自嘲，“我也是個莽夫。”
八年前，她就成了一個莽夫了。
看得到她眼底的失落與不甘，呼延星池心裏好像抽痛了一下，他抬手撫向她的臉，抬手時卻意識到不妥，收了回去。
“既然你說我是莽夫，那我就是。”
他今日單槍匹馬提到去往王庭，欲斬下呼延伊利的頭顱，卻忘記他身為草原葉護的職責，整個天狼師及其家眷，險些遭他連累。
說他是莽夫，何錯之有？
“可我不想當莽夫的。”許是剛剛酒喝猛了，楚青顏感覺頭有些重，直接在洛川一岸，倒坐下來。
拚命甩了甩腦袋，她雙手向後撐在草地上，腦中閃過王太傅的臉，她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笑，“老家夥，又要罵我言行無狀，不堪配位了。”
呼延星池垂眸看著她，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不是老家夥，你也不是莽夫，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
“是我沒本事，今日不僅沒報仇，還拖累了你。”
牧丹跟他說了，青吾衛一早便出很晚才歸，燕青更是莫名其妙出現在王庭附近，又拖著他回到了大帳，他便猜到燕青大概是帶青吾衛執行任務去的。
可惜遇上了他，任務全盤潰散。
“阿青，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楚青顏迷蒙地看著他，沒等她開口詢問，呼延星池便拉過她的手，將一枚沉甸甸的物件放在她手心裏。
楚青顏低頭看了一眼，意識瞬間清醒。
這是，兵符？！
“我希望，你能接手天狼師。”
呼延星池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堅定，沒有任何玩笑的意思。
天狼師數萬人，成立以來一直跟隨他，即便是交給牧丹，他也不能放心，但眼下，燕青卻是最合適的人選。
天狼師，服他。
“這仇，還是非報不可？”楚青顏盯著呼延星池，眉目輕擰。
呼延星池看著暗下來的夜空，眼神難掩淒清，“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我的仇人在麵前，無動於衷。”
哪怕他現在不動手，隻要呼延伊利在位一日，他早晚會壓製不住自己的仇恨，殺了這個仇人。
“挺好，起碼你還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楚青顏無聲的勾唇，眼底的笑卻充滿了苦澀。
呼延星池側目，月光之下望著她的臉，忽然明白那一句“月華流照君”的含義。
燕青這個人眼底有悲傷，他看得出來，但平日裏燕青隱藏的極好，也從不外泄自己的情緒，讓人難以琢磨。
“我可能沒跟你說過，其實……”或許是酒意上頭麻痹了她的思想，也或許是長久以來的壓抑得不到釋放，此刻的她隻想傾訴。
“我曾經，有一位兄長。”
呼延星池一愣，他記得燕青曾經說過，在長安有許多兄弟姐妹。
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楚青顏搖了搖頭，“我說的，是與我一母同胞的親兄長。”
呼延星池了然。
“那他一定也很出眾……”
“他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