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春府衙後山,東十裏,無名山山腳下。


    江映澄牽著她美人父皇的手,抻長了脖子,不住探頭往前麵暗衛伯伯們剛找出的地窖裏麵看。


    眼睛很忙,心聲裏的嘀咕也一刻未停——


    【嘶!!】


    已經從007口中得知了裏麵銀錢數量的江映澄狠狠吸了一口氣。


    【這裏麵的錢錢,夠同時養活幾十個澄澄了呐!】


    肉乎乎的小手不自覺一點一點的,數著麵板上總結出來的贓款總額,道出那個驚人數字的瞬間,場上清晰響起了數道倒吸氣的聲音!


    謔!!


    人群之中有數道身影在短暫的僵直過後,腦袋左右搖晃了數下,確認戶部尚書沒有像陸遙一樣突然出現後,心思瞬間就都活絡了起來!


    管錢的不在,可以撈一筆大的!!


    成堆的金銀還沒等拉到地麵上來,在場的一眾大臣就各懷心思地對視一眼,而後開始了各自的表演。


    禮部尚書褚嘉許忽而長歎一聲,敲響了今日的第一聲戰鼓。


    歎完,還給同在禮部任職的權侍郎蒲元洲使了個眼神。


    蒲元洲:“……”


    看懂了,但不敢動。


    蒲元洲笑容苦澀。


    頂頭上司的這一句話,成功將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他以一介從四品的孱弱身軀,硬生生抗住了一眾高官刀鋒一般尖銳的視線——


    苦澀的淚水不住往心裏吞:“大人,您這是緣何歎氣呐?”


    很脆弱,但還要假裝堅強。


    在場群臣:“……”


    可惡,叫他們搶了先機!


    有自己人在場打配合,就是不一樣啊!!


    但……


    以小家夥心聲中所說的那個數字……


    即便讓禮部搶了這個先,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眾人心念一轉,暫且放下心來。


    褚嘉許又是一聲長歎:“無礙,褚某隻是觀此景有感罷了……”


    話音落下,眼角一挑,又給了蒲元洲一個充滿暗示的眼神。


    蒲元洲:“……”


    蒲元洲:“大人是有何感?”


    “唉……”褚嘉許目露悲憫,“隻是覺得這曲春百姓的生活太過艱辛了些。”


    他微微抬起頭,四十五度角望天:“隻區區一個作妖的知縣,就能斂走如此多的錢財……一地的資源有限,這地窖中的金銀皆是取之於民,卻又無法用之於民,褚某簡直無法想象,被掠奪了錢財的百姓,該要如何過活……”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大義凜然,眾人雖知這隻不過是用以引玉的磚,臉上也都不免升起幾分動容。


    是啊……這裏百姓的生活,該有多艱苦啊……


    隻知縣一人就斂了這麽多的錢財,若是整個曲春上行下效,層層剝削……


    唉。


    哀民生之多艱!


    江宴川的食指不住摩挲手上的碧玉扳指,一時沒有說話。


    江映澄表情呆呆地看了她褚伯伯一眼,心聲裏滿是茫然:【啊……】


    這道心聲響起來的瞬間,褚嘉許心裏毫無緣由地“咯噔”了一聲。


    一股不祥的預感猛然竄起,還未等他開口打斷,小家夥稚嫩的聲音便再度響起——


    【可是——地窖裏的,都是從那群反賊的手裏收上來的保護費呀……】


    【這個知縣可聰明啦,他知道若是過度榨取民脂民膏,很容易就會激起百姓的反抗心理,所以才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親自培養了一大群反賊,從一而終地隻壓榨他們……】


    【那群反賊省吃儉用,還要在學習講義的間隙製作各種貨品,供組織拿去集市上擺攤,一個個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結果賺到的錢都進了知縣的地窖裏……】


    奶呼呼的聲音原地拐了個彎兒,發出了靈魂拷問:【這群反賊,難道都不要麵子的嗎?!】


    跟她以前從話本裏麵看到過的、那些揭竿而起的反賊不一樣啊!!


    在場清流:啊這——


    ……好像,確實,有點窩囊了啊?!


    褚嘉許:“……”


    打好的腹稿瞬間便忘了個幹淨,小家夥最後的那一句靈魂拷問不停在腦中循環播放,褚嘉許身形僵滯了半晌,這才艱難想起準備好的說辭。


    “這曲春知縣在位不過數年,就已累積了如此財富。”他麵無表情地按照先前的思路道,裝模作樣地向地窖下麵探頭一看,其後緩緩搖了搖頭,道,“諸位可能還不知裏麵的金銀價值幾何。”


    “就這樣與諸位說吧,裏麵的金銀,足足有我禮部在辦完元日宴之後所剩款項的五倍有餘!!”


    一句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餘音足足在原地盤旋數息才終於散去。


    群臣:“……”


    為了哭窮,鋪墊了那麽長的前言背景,也真夠難為你的了!!


    褚嘉許站在地窖的入口之前,負手而立,文人的風骨於孤高的背影中盡顯,隻可惜——


    在場之人都知道他是個什麽德行。


    不知道的那個,還一心想要護住她給她“美人父皇”打下的金山銀山。


    眾人眼神鄙夷,實則……


    眼神都不自覺飄向了小家夥所在的方向。


    當朝的戶部尚書焦宏邈是有名的鐵公雞,他們向戶部申請的經費,往往要打個對折才能批複下來,若是刻意申請高價,還會以擾亂“市場價格”為由,打回重申。


    眾人苦戶部久已,卻實在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這筆還未進入戶部眼皮子底下的經費,無異於一個閃閃發光的香餑餑,不停散發著金錢的香氣,吸引他們伸出試探的小腳。


    不過,能聽見小家夥心聲的一眾清流都知道這筆錢是怎麽來的,要想從中分得一杯羹,還是要看小家夥的意願——


    江映澄一臉空白:【褚、褚伯伯是來要錢錢的?!】


    聽了這麽久,她總算是理清了她褚伯伯的意圖!


    這是來打她小金山的主意的!!


    好過分,可她又實在沒有理由拒絕。


    江映澄越想就越是委屈,幾乎就要無法呼吸了!


    眾人眼睜睜看著小家夥的眼底迅速積聚起一層霧氣,剛想說點什麽緩和一下小家夥的情緒,就聽熟悉的聲音帶著絲絲哀怨,響徹所有人的耳邊——


    【褚、褚伯伯給焦伯伯沏了一個月的熱茶,才申請到那麽點經費,嗚嗚嗚……伯伯他、他要錢錢的話,那、那澄澄就分給伯伯一點吧——】


    褚嘉許:“……”


    褚嘉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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