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臨兗州,行十裏,有一山神廟,右轉,再行數十裏,便可見一山,名泗盤山。


    泗盤山層巒疊嶂,地勢複雜,可供藏匿的地點極多,一行人不敢貿然行動。


    闞銳鋒帶來的人馬四散在山腳,各自掩藏好身影,身後隻留下了高思遠及幾名心腹。


    “那姓巫的到底能不能行?”原地蹲守了太久的高思遠謹慎地換了姿勢,低聲道,“這都上去整整半天了……”


    小家夥隻說明了泗盤山所在的具體位置,卻並未提及這山到底有多險峻,以至於他們一行人行至此處時,臉上的表情都很是精彩。


    幸而闞將軍高瞻遠矚,提前派人去聯絡了遠在蒙州的巫樂詠,讓他回程時直接趕來臨兗與他們匯合,這才有了今日的計劃。


    闞銳鋒的眼神一直朝山頂的方向望著,眼底的情緒並未因這番話而產生任何波動,隻沉聲道:“用人不疑。”


    高思遠略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恰此時,山腰處驟然響起一道尖銳的爆鳴,緊接著,有火光竄天而起,在空中炸成一朵豔麗的煙花。


    眾人心神一凜。


    來了!


    闞銳鋒猛然竄出,振臂一呼:“將士們,隨老夫一起,殺了這群狗東西!”


    在場將士無人出聲,隻握緊了手中的長刀,眼神堅毅地隨之衝了上去。


    ……


    泗盤山山腰的營地裏。


    “哈哈哈哈哈——”流匪頭子獨眼暢快一笑,又舉著火把去點剩下的煙花,“和你們當官的合作就是爽!”


    “張苑傑”扯起一邊唇角,舉起手中的酒杯:“敬通力合作。”


    獨眼定定看了“張苑傑”半晌,拿著火把的手向旁邊一伸,立即就有人將之換成了盈滿了酒水的金樽:“敬萬貫家財!”


    兩人相視而笑,齊齊舉杯——


    “當家的!!”一身著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慌慌張張地從外麵衝了進來,“不、不好了當家的——”


    “噗——”


    獨眼被這突然乍起的聲音驚到,一口酒悉數噴灑了出去。


    嗆咳了半天,他才堪堪平緩了呼吸,惡聲惡氣道:“慌什麽慌,要死啊?!”


    那手下被這副凶狠的表情嚇到,一瞬間將要說的話忘了個幹淨,隻表情無措地站在原地,一張臉憋得通紅。


    獨眼抬起胳膊,就要把手裏的金樽朝那人砸去,關鍵時刻,那人終於在巨大的恐懼中接上了之前的話——


    “當家的,有、有好多人正朝著咱們營地的方向趕,瞧、瞧著像是官兵!”


    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卻成功讓鬧騰的氛圍霎時間變得死寂。


    獨眼眼神冷厲地回過頭,直直看向這位新的合作夥伴:“你帶來的?”


    同時,在場所有人都將手搭在了腰間的長刀刀柄上,隻待對方說出一個“是”字,就立刻讓其血濺當場。


    而後,“張苑傑”就當真點了點頭,笑道:“是啊。”


    “噌——”


    利刃出鞘的摩擦聲四起,“張苑傑”卻絲毫不顯慌亂:“慌什麽?”


    他看向前來報信的嘍囉,笑問:“他們穿鎧甲了嗎?”


    嘍囉搖頭。


    “那他們疾行了嗎?”


    嘍囉還是搖頭。


    “那他們手裏握著兵器了嗎?”


    這一次,嘍囉的頭還未等晃動,獨眼就先行出了聲:“你到底想說什麽?”


    都快讓他手下的頭晃成陀螺了!


    “不穿甲胄,未戴兵器,不疾行闖卡,”“張苑傑”不疾不徐道,“明顯就沒有任何攻擊意圖,你們到底在慌什麽?”


    他緩緩起身,邊走邊道:“臨兗已被我們榨幹了全部價值,但我們同盟的還有幾個知州,如何,要不要再幹上幾票?”


    獨眼身形一滯,鼻翼翁張:“你的意思是……”


    “山下都是我從臨兗帶來的兵,所以,”披著張苑傑皮的巫樂詠露出了惡魔的尖牙,“合作嗎?”


    山間的寒風好像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眾人都被“張苑傑”描述的美好景象誆住,一時之間,這一方小小的營地裏,全是吞咽口水的聲音。


    半晌。


    “還、還等什麽?”獨眼的聲音激動得略微發顫,“去迎接我們的新朋友啊!!”


    眾人如夢方醒,忙將手中的長刀插回了劍鞘。


    說朋友多見外,那都是家人!!


    ……


    闞銳鋒一行人趕到流匪的營地外時,門口已經站滿了他們的人馬。


    眾人看向被簇擁在流匪中間的“張苑傑”,甚至還有些分不清,這人到底是在臥底,還是當真想聯合這幫流匪,給他們設了個陷阱。


    將士們猶疑不前,闞銳鋒卻很是冷靜:“繼續。”


    既然巫樂詠也能聽見小家夥的心聲,那他就也願意相信對方。


    眾人於是繼續向前。


    行至營地門口處,兩方人馬終於都看清了對麵的情形。


    大瑞將士人人戒備,對麵的流匪卻是各個都極其興奮。


    為首的獨眼上前一步:“怎麽才來?”


    闞銳鋒:“……”


    因為才找到路?


    獨眼又上前一步:“還愣著幹嘛,過來啊?!”


    闞銳鋒瞥了“張苑傑”一眼,邁步向前。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區區流匪,倒也不至於讓他裹足不前。


    “來了。”闞銳鋒道。


    闞銳鋒的態度淡定從容,身後的一眾將士卻是各個都屏住了呼吸,身上的肌肉也不自覺繃緊,隨時準備暴起捉人。


    及至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縮越近,獨眼才大跨步向前,一把抱住了闞銳鋒:“什麽都別說了,到了我獨眼的寨子裏,以後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今後我們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獨眼豪氣衝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唔——”


    闞銳鋒一把捂住了對方的嘴,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別說了,再說我們就要虧了。


    闞銳鋒空著的那隻手在空氣中虛虛畫了個圈——那是“動手”的訊號。


    數百名將士從密林裏竄出,轉瞬之間就將還在愣神的流匪團團圍住!


    獨眼的手臂被反剪至背後,一臉茫然地抬起頭:“……家人?”


    闞銳鋒一臉冷漠:“老夫沒你這樣的兒子。”


    獨眼:“……”


    獨眼:“???”


    “你他娘的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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