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盞茶的功夫。


    映入眼前的是一座瓊台玉閣,玉砌雕闌,美輪美奐又不失精致典雅,牌匾上蒼勁有力的大字:玄機閣!四周青山綠水,像是獨立開辟的空間,石階前方一紫衣女子,眉目清秀,麵無表情道:“你隨我去見閣主。”暮曉緊張的捏著衣角,忙跟著紫衣女子。


    “進大殿,不要四處張望,小心挖你眼珠子”,纖細的手指還做出扣眼珠的動作,嚇的她更加不敢抬頭,紫衣女子看暮曉這般乖巧,唇角微彎,常年呆在玄機閣,卻也不勝無聊,這般嚇嚇前來的人,也著實有趣。


    穿過幾個回廊,紫衣女子帶她進入一個不慎起眼的殿宇,隻見大殿內雲頂檀木作梁,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鋪白玉石,整個牆麵全是四方小格子,陰風森森,寒氣撲麵,像是從地獄深處而來,案桌上擺放著布滿黑血的人頭,猙獰恐怖,一男子身穿黑袍,披黑鬥篷,負手立於案前,背朝暮曉。


    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壓抑的哭聲,像索命的幽靈,何時見過這些,暮曉雙腿已經發軟,額頭布滿冷汗,不安和驚恐在內心深處滋生。


    紫衣女子敬畏俯首:“閣主,人帶到。”


    “下去吧”,紫衣女子聞言,恭敬退出大殿,黑袍男子緩緩轉身,從這個女娃娃還未進殿時,四周的陰氣明顯減弱,飄進一陣純正靈氣,帶著晨光的幽香,女孩枯瘦如柴,衣衫破爛不堪,臉色蠟黃,頭上梳著兩個發髻,像包子一樣可愛,大眼睛布滿驚恐。


    凡人?為何會有這般純正的靈氣,竟看不出她的命格,“你走近些”低沉沙啞的聲音穿透大殿,男子鬥篷上的黑帽遮住大半張臉,其餘的皮膚全用黑布纏裹,蒼白的手毫無血色,皺紋縱橫,似乎沒有肉,周身都透著腐爛的腥臭。


    她恐懼的無法移動雙腿,支撐的力量幾乎用盡,雙腿不停顫抖,眼前的這個黑袍男子給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她一直幻想玄機閣閣主定是如神仙般飄逸,豈料卻完全相反。


    “沒用的娃娃,你要來求何事。”


    她回神,顫抖地拿出懷裏的墨色錢袋,驚恐的慢慢走近,將錢袋遞給黑袍男子:“閣……閣主,這是我所有的錢,我爹爹得了瘟疫,就快死了,想求閣主救救我爹爹。”


    “哈哈哈”沙啞的笑聲,讓暮曉一陣激靈,“這點錢可換不了,娃娃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她聽言,原本膽怯的心瞬間勇氣澎湃,抬頭看著黑袍男子,隱約可見男子黑帽下幽深的藍光,像夜裏的鬼魅,她強忍懼怕道:“我隻有這些錢,請閣主救救我爹爹,要是嫌少,我過些時日再補上。”


    “玄機閣以物易物,豈來後補之說。”轉身朝後殿行去,暮曉驚慌失措,眼含雨幕,這是唯一能救爹爹的人,不能讓機會溜走,她跑上前迅速攔住黑袍男子:“求求你,隻要能救我爹爹,我什麽都願意。”


    黑袍男子望她一眼,廣袖微撫,瞬間,所有牆麵的四方小閣被開啟,陣陣尖叫聲與哭泣聲傳來,格子裏飄出透明人頭,竟是人的魂魄,陰冷蔓延,寒氣刺的人皮膚生疼,心中恐懼滋生,“女娃娃,玄機閣除了錢還收人的魂,隻要你出售魂魄,任何條件我都可以滿足。”


    “出售魂魄?”她雖不知魂魄是什麽東西,隻知道跟死差不多。


    “沒錯,一命換一命很值。”


    她強忍驚恐,內心掙紮片刻,一邊強抑製顫抖,一邊堅定道“好,隻要你能救我爹爹,我都同意。”現在救爹爹才是最要緊的。


    “伸出你的手”,她依言伸出右手,指尖一痛,一滴鮮血從指尖浮於空中,一滴黑血與鮮血融合,周圍纏繞著黑霧,血液變成暗紅血線纏於暮曉的脖頸,線的另一端纏繞在黑袍男子的食指上,血線瞬間消失,融入皮膚。她驚慌的摸摸脖子,一切完好仿佛這一切從未發生,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在這一刻被控製了。


    “從現在起你的魂魄不受冥界所管,隻要我輕輕一拉,你便成為玄機閣萬魂中的一個。”


    “好,現在該告訴我怎麽救爹爹”她枯瘦的臉上皆是倔強的堅定,一命換一命確實很值。


    小小女娃就這般堅強,看來確實有些來頭,他伸出手掌,手上黑霧繚繞,一支鳥型骨翼飛出,翅膀伸張約十寸長,“這是血翼,它會帶你去尋找紫魂芝,紫魂芝生長在無盡虛空,是人間通往地獄的必經之道,由忘川河黑暗之水的數萬陰氣所凝結,凡人食之,就算魂已離體也能複活。”


    “謝謝閣主”她接過血翼,神色不辨的俯首轉身離去。


    “女娃娃,記住了,我叫隗義殺。”


    隗義殺看著暮曉離去的背影,一陣詭異的笑聲從口中發出,有趣,著實有趣,連我隗義殺都看不出來的命格,突然格子內的魂魄陸續發出砰砰啪啪的響聲,像是在衝撞,顯得不安跟焦燥,一聲厲嗬:“安分點,驚醒了蠱雕,你們都得成盤中食。”眾魂魄瞬間安靜。


    山坡上一片樹林,枝葉茂密,綠樹成蔭,自從離開玄機閣,才知這血翼能變成大型坐翼,暮曉跟二狗子兩人本來身形瘦小,倒也不擁擠,起初的新奇已經被連日趕路的疲憊所代替。


    太陽即將落山,隻能到山林休息,她收起血翼停在茂密的林間,二狗子撿來幹燥的樹柴堆起,拿出火折子點燃,又四處尋了些野果,翻起衣內最幹淨的地方擦拭,遞給暮曉。


    “二狗子,謝謝你。”夜晚總是能夢到隗義殺來鉤自己的魂魄,也不敢將真相告訴二狗子,不能再讓他為自己擔心。


    二狗子揉揉她略顯淩亂的頭發,咯咯笑道:“傻暮曉,說什麽謝謝,這幾日總是見你愁眉不展,等找到紫魂芝就能救醒暮叔叔,有什麽好擔心的。”二狗子抓抓像喜鵲窩的雜發,憨憨問:“暮曉,在玄機閣發生什麽事了嗎,為什麽一問你,你就哭。”


    她身子一僵,掩飾道:“你也知道,我第一次見那些奇景,難免害怕,再加上能救爹爹,高興嘛。”二狗子追問:“那閣主長什麽樣子,怪神秘的”,暮曉垂下眼眸“沒看清,臉都蒙著。”


    一陣腳步聲傳來。


    “我的大少爺,您慢點,我們還是在這裏等陸先生吧。”


    “你真煩人,我還想看陸先生怎麽抓那隻熊妖呢,說不定就在這附近,要是讓他知道是我放走熊妖,非扒了我的皮”聲音略顯稚嫩。


    “咦,有人”。


    男孩大約十一、二歲,一襲青色錦袍,墨發用白玉帶束起,眉目清俊,臉蛋圓潤,舉手投足間處處彰顯著優雅的氣質,溫潤如玉又顯張狂,身後跟著一二十多歲的仆人。


    “那就在這裏等陸先生吧,本少爺也懶得走了。”男孩斜眼瞟了一眼暮曉與二狗子,身後仆人立馬拿出準備好的席子,男孩坐於席上,渾身都透著貴氣,想來應該是哪個官宦人家的少爺,仆人又將肉幹跟饅頭用手帕包裹,遞給男孩。


    暮曉跟二狗子,看著肉幹吞吞口水,男孩見此眼露鄙夷,隨手將肉幹丟去,落在離二人身前不遠的地麵上,“小乞丐,拿去吃吧。”


    她火氣一下澎起來,“我們不是乞丐,這是我們先來的,你還占了我們的地。”


    男孩見此嘴唇上挑:“醜丫頭,這整座山莫非都是你的?”她眼露寒光,似要衝過去,仆人見此連忙擋在少爺身前,小小丫頭眼神這般犀利,二狗子忙拉住她。


    “暮曉,別衝動。”附在耳邊輕聲道:“荒山野嶺,打不過的,這些官宦人家就是勢利眼,別理他。”說完撿起肉幹,往身上擦擦。


    “二狗子,你做什麽,他都那樣欺負人,你還撿?丟了。”二狗子穩住她,滿眼酸澀:“暮曉,你越來越瘦了,有多久沒吃肉了,我是小乞丐,我撿的,來,擦幹淨了,吃吧。”她癟著嘴,眼睛濕潤。


    四周突然陰風陣陣,樹葉發出詭異的聲響,眾人不安的警惕張望,一道黑影如閃電般撲向男孩,仆人見此迅速擋在身前,一聲尖叫,人已分成兩半,內髒順著殘骸流出,一陣血腥味撲來,一個全體黑毛,大約高三米,麵若黑熊,眼冒紅光,大掌指甲像利器一樣發著寒光,竟是那被男孩放走的熊妖。


    男孩驚恐的看著眼前血肉模糊的仆人,熊妖又迅速揮掌向男孩攻去,男孩回神迅速躍向後方,身手矯捷,半跪在地,原先的地方出現四道裂縫,男孩不斷閃躲,熊妖窮追不舍,一個小孩的力量又如何能敵得過一隻妖怪,他腿部不慎被抓住,鮮血溺出,他吃痛掙紮不開,不停地用手擊打熊妖,熊妖滿嘴利牙,對著男孩嘶吼。


    暮曉二人何時見過妖怪,早就嚇得呆在原地,二狗子首先回神,見男孩命在旦夕,沒有猶豫地拿起身旁的大石頭,朝熊妖背部砸去,又咬住它的手臂,企圖讓熊妖放開男孩,這點痛對熊妖似乎毫無作用,手一揮,二狗子被拋至遠處,一聲慘叫,她嚇的臉色煞白,掙紮片刻起身拿起火把撲向熊妖,熊妖黑毛著火,眼露凶惡,放開男孩轉身朝她撲去,一掌劈下,她心中大呼不妙,身子僵硬隻能閉眼等待死亡的降臨,四周一片寂靜,沒有等到疼痛,她睜開雙眼,隻見一黑色玄劍穿透熊妖,天空又出現數把短劍,一並射向熊妖。


    白光一閃,轉眼熊妖倒地,不可置信地睜著雙目,口中鮮血湧流。


    “陸先生。”男孩拖著流血不止的腿,驚喜萬分。隻見一身材偉岸,膚色古銅,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的男子,滿年胡須,跟他的相貌有些格格不入,卻又說不出來的隨意跟灑脫,右手一揮,熊妖胸口的玄劍迅速回到男子手中。


    “瑾瑜,你個混賬東西,誰叫你放走熊妖,你想死不要拉著大家。”看著地上的殘屍搖搖頭。


    “陸先生,我錯了,我就是想看你法術多厲害,才將您困住的熊妖放走的,卻沒想到會害死他”男孩滿眼愧疚的看著地上的屍體,陸有凡見男孩腿部流血不止,也沒再怪罪,本來想困住熊妖將其收服,轉眼就被這頑劣的小子給放了。


    “陸先生,您別生氣,先看看那個小乞丐吧。”


    暮曉已抱著二狗子坐在火堆前,蠟黃的臉滿是驚慌。


    陸有凡仔細看了一番,擔憂道:“女娃娃沒什麽大事,倒是這男孩傷的不輕,內髒被震傷,腿也斷了。”她一聽,哭得稀裏嘩啦。


    “暮曉,沒事,我還死不了呢,別哭了”二狗子邊說邊擦拭她的眼淚。


    瑾瑜見此也頗感內疚:“陸先生,要不讓他們一起前往南嶽山,要不是他們我早就死了。”看出陸先生猶豫不定,趕緊道“陸先生,南嶽山也是仙家,這救死扶傷也是功德,有助渡劫嘛。”


    “那好吧,都是你惹出來的禍”陸有凡瞪他一眼,抓住他受傷的腿仔細擦藥,他滿臉堆笑,心中萬分感激。


    眾人包紮好傷口,埋好仆人,席地休息。


    翌日,清晨,萬籟俱寂,東邊的地平線泛起的一絲絲亮光。


    “暮曉,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不放心。”二狗子緊拉她衣角,死死不肯放開,她按住二狗子,堅定道:“你傷的很重,不能耽誤治療,我們出來有些時日了,我得抓緊時間,你放心,有血翼帶路,不會有事的。”


    瑾瑜以為她不願同行是因為昨日羞辱過他們,俊眉微挑:“丫頭,莫不是生我的氣?昨日確實是我無禮在先,對不起了。”說完,立馬轉身,臉色紅暈,看起來既別扭又可愛,大概是不習慣道歉。陸先生見此笑道:“娃娃,你一個小孩子荒山野嶺的,多不安全,跟我們一起去吧,雖不清楚你們二人有何事?但荒山經常有妖怪出沒,還是同行安全。”


    她彎身鞠躬“謝謝陸先生,但我必須一個人離開,請先生幫我好好照顧二狗子,幾日後我辦完事情一定會前去南嶽山。”她並未理會瑾瑜,似乎不願搭理他,瑾瑜臉迅速鐵青,她不等二狗子挽留,立馬從衣袖拿出血翼,它骨翼伸展瞬間擴大數倍,暮曉踏上它背部,強忍著不舍,堅定道:“血翼,走”,血翼噗嗤一聲馱著她向遠處飛去。


    陸有凡見此,大概也看出些問題,想是這事應該不尋常,那血翼該是玄機閣之物,“我們走吧,到南嶽山等這女娃娃。”見瑾瑜似有疑惑,嚴肅道:“別多管閑事。”


    二狗子心事重重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陸有凡背起二狗子安慰道:“你也不要擔心,叔叔看她一個小女娃年紀輕輕勇氣倒是驚人。”


    “恩,謝謝陸先生。”


    三人向著南嶽山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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