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結束,紅方的步兵已經抵達齊行遙的帳前,而對麵董向阜的營帳前,卻空無一人。


    敗了。


    沒有平局,是實實在在的落敗。


    “怎麽會……”齊行遙不解道。


    她走上前,掀開沙漠布景的紗布,裏麵卻剩下紅方的兩人。


    怎麽會,她明明出了六萬的兵力,而對方草原十四萬、峽穀一萬,餘下的隻有五萬,為何相抵後,對方還有兩萬?


    ——沙漠中央含有流沙,前進至此要被流沙吞噬一半兵力。


    流沙……


    對方沒有被流沙吞噬嗎?


    看到紅方步兵站位後,齊行遙猛然驚醒。


    對方在進入沙漠後,便沒有繼續進攻!


    這時,董向阜也從營帳中走了出來,見她在場地中站著,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沙漠貌似是一場豪賭,卻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在沙漠中前進至第二日,兵力將折損一半,在雙方兵力相當的情況下,將兵力耗損於此,難免得不償失。


    董向阜率先在草原布兵十萬,那麽對方也至少要出十萬,即便相抵,也起到了製約對方的作用。


    倘若彼此各出一萬埋伏峽穀,那麽對方可用的兵力隻剩下九萬,接下來,即便對方將九萬全然投放進沙漠,待到流沙後,也剩下四萬五。


    於是董向阜下令,讓沙漠中的士兵在第一日止步,如此,紅方隻需在此留存至多五萬,等對方耗損一半兵力後,即可抵擋對方進攻。


    齊行遙直視著董向阜,說道,“是我輸了。”


    “你久不聞戰事,時間緊迫,來不及應變也是情理之中。”


    董向阜難得替人寬慰兩句,對方卻伸手製止了他。


    “將軍不必再說,輸了就是輸了,下一場,我會贏回來。”


    裁判席上,司徒坤望著場地中的兩人,仿佛又看到從前,那個堅韌不屈的身影,曾幾何時,縱使被打得趴在地上,小丫頭也不吭一聲,重新拾起木劍。


    隻可惜,齊家後來不許齊行遙習武從軍,否則,憑借齊家的名號,那孩子說不定現如今,也會和董向阜一樣建功立業。


    “行遙那孩子,要感念殿下的恩情啊。”司徒坤不免感慨道。


    若非長公主殿下今日謀劃,那孩子恐怕還要困於深閨,用不了多久,就要在長輩驅使下嫁人生子,從此遠離沙場鐵血,以她的心性,隻怕比死更難受。


    “今日之事,全憑她自己,我不過是順水推舟。”明珠淺笑道,“希望她不會辜負自己這些年的沉澱。”


    場地被拆解,一眨眼的功夫,夷為平地,一旁蓄勢待發的士兵們迅速整隊,按演練後的隊形站位。


    第二場,破陣法。


    九宮八卦陣,俗稱黃河九曲,以八卦陣為引,九宮即為乾、坎、艮、中、震、巽、離、坤、兌,中軍,騎步相合,麵對麵背對背,又可互換,稱為陰陽交替。


    此番演練,縮減了全陣規模,采用一百零四騎兵,一百步兵,外圍分為八組。率先破此陣法,奪得陣中旌旗者,即為勝。


    比賽開始前,二人在架上挑選兵器。


    駕馬進攻,選用長兵刃為宜,董向阜掃了一圈,選了杆長槍,而齊行遙目不斜視,徑直朝那杆長柄刀走去。


    “大刀?”郭副統領嗤笑道,“她能拿得動嗎?”


    話音剛落,齊行遙單手取下那杆大刀,隨手掂量了兩下,比她平日所用的輕了些,不過還算趁手。


    見狀,郭副統領不吭聲了。


    “我記得齊銘將軍生前,最善用大刀,莫不是這丫頭承襲了祖輩武藝?”韋副統領問道,“她曾在司徒大統領門下拜師,不知大統領對此可有了解?”


    司徒坤還未開口,就聽郭副統領搶先搭話,為他自己方才找補似的。


    “韋兄也太看得起她了,一個丫頭片子,如何能與齊銘將軍相提並論,我看不過是想借祖上的光才選的大刀,會不會使還兩說呢!”


    “……郭副統領說的也有理。”


    韋副統領不想當眾駁了對方的麵子,附和了一句,含糊過去。


    “郭副統領,”明珠瞥了那人一眼,淡淡道,“凡事,還是不要輕易下定論。”


    郭副統領一聽就不樂意了,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又礙於身份,不得已將本來的話咽了回去,換了套說辭。


    “殿下久居宮中,怕是對這些不熟悉,才會被她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戲唬住。”


    明珠無奈,這人還真是心眼又窄,情商又低,齊行遙怎麽說也是司徒大統領的弟子,這人還說人家是不入流。


    見沒人搭理,郭副統領不甘心似的,換人問道,“大統領,您怎麽看!”


    “哈哈哈我哪兒說的準。”司徒坤也沒爭執,樂嗬嗬道,“我也想看看,那孩子現如今能練到哪一步。”


    鼓聲擂起,比賽開始。


    不遠處便是氣勢洶洶的陣法隊伍,遁甲圍著步兵,後排架起騎兵,層層疊疊,渾然一體,猶如一麵兵卒與兵刃的連體盾牌。


    對視一眼後,二人同時翻身上馬,向前方疾馳。


    破陣最重要的是找到陣眼,而九宮八卦陣最玄妙之處,就在於變幻莫測,不同於方陣,隻要有一處破口,隊列中便會由內而外填補陣法。


    腳步聲於場中回蕩,整齊劃一,鏗鏘有力,一眼望去,仿佛尋不到絲毫破綻。


    陣法就在眼前,齊行遙大刀一橫,提氣吐息,手臂上青筋繃起,隻見她驟然發力,刀身在雙手間飛速輪轉,那把數十斤重的刀在身前旋轉,猶如風刃,削鐵如泥。


    霎時間,風沙湧起,仿佛周圍的氣都被卷走。


    “氣合——”


    眾人聞聲望去,隻一眼,大刀呼嘯而過,以迅雷之勢,如入無人之境。


    “龍吟九式,破陣!!”


    隨著這一聲吼聲,強大的威勢自上而下,橫掃過境,士兵們還來不及反應,便如鐮刀下的麥穗,頃刻間,被盡皆掃除。


    “!!!”


    “她怎麽做到的——?!”


    “那不是齊銘將軍的招式嗎?!”


    周圍發出驚歎,連裁判席上的幾位都不禁起身,一張張臉上寫滿驚詫。唯有司徒坤坐定其中,望著那抹不羈身影,眼中流露出欣慰。


    場上,齊行遙縱馬一躍,徑直來到旌旗前,她望向台上的明珠,高舉起那把鮮紅的旗幟,任憑沙土揚塵席卷,她自巋然不動。


    裁判的人醒了神,忙高聲宣告。


    “第二場,藍方勝——!”


    誰都沒有想到,齊行遙竟能在頃刻之間將陣法突破,而她所用,竟然是齊銘業已失傳的龍吟刀法。


    此法力速雙絕,在戰場上勢如破竹,無人可擋,齊銘和董齊川身故後,已鮮少有人親眼見證過。


    可就在今日,在齊行遙身上,龍吟刀法得以重見天日。


    “看來,她早就等著這一天。”


    明珠起身,與場上之人遙遙相望,隔著數百人的視線,此刻,兩股澎湃的心潮仿佛定格在同一幅度。


    琴與箏,刀與劍,在無聲中激昂奏響,於無形中指向一方。


    眾人心緒尚未平複,第三場擂台比武,已然拉開序幕。


    演武場上,雙方站定。


    “沒想到,齊家繼承龍吟刀法的人,居然是你。”董向阜也不禁感歎,“我原以為這些年,你待字閨中,會變得和那些女子一樣。”


    齊行遙瞥了他一眼,對於眼前這個人,她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喜,兒時的她或許出於嫉妒,或許出於勝負欲作祟。


    而如今,她確是發自內心的排斥,在這個人眼中,從未真正看得起任一女子,而他的優越並非隻來源於自我,而是整個世道。


    齊行遙反手一擰,將大刀立在身前,擋在二人視線之間。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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