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李淩煜邀了董向阜對弈,李淩煜指尖揣著棋子,心思卻不在棋局上,他偶爾抬眸,打量起麵前的青年。


    “方才,是我唐突了,還望將軍不要見怪,我所言隻是心係皇姐將來,皇姐對將軍的情誼眾人有目共睹,身為弟弟,也期盼她得償所願。”


    另一側,董向阜坐定,棋風如人,氣勢不破。


    “臣明白。”


    他們之間本就沒什麽交情,四皇子卻好似自來熟,渾然不知在自討沒趣,仍不厭其煩地說著這些場麵話。


    “如今京中流言甚囂塵上,多半也都是些不實之言,將軍切莫心灰意冷,皇姐與我必然站在將軍一邊。”


    董向阜將棋子執下,合圍之勢已成,大掌一揮,收繳殘餘。


    “四皇子殿下,承讓。”


    無論是方才寬慰感言,還是既定勝局,董向阜自始至終麵無波瀾。


    “哈哈哈,將軍不愧為北境之師的統帥,我甘拜下風。”


    李淩煜對此毫不在意,拱手告敗後,起身望了眼身後的院牆,那片被竹葉和鬆柏圍繞的庭院,皇兄似乎留得久了些。


    他恍若無意道,“也不知皇姐酒醒了沒有,難怪,以往宮宴上皇姐從來滴酒不沾,我記得當年戎狄大王子來向長姐敬酒,被父皇和皇兄們擋下,想來當時他就心懷不軌。”


    “翟渠?”董向阜問道。


    “對啊,就是他,當初來求親,卻不想是那等宵小之輩,竟敢算計到皇姐頭上,幸好被識破,否則還不知要釀下多大的禍事。”


    “……”


    董向阜自知這是他們合謀設下的圈套,她當初讓自己向祖父相求,將董向祺送回京中,他就猜出她存了利用之心。


    可當初長公主並未透露,隻說她會見機行事,讓大梁尋到戰事的由頭,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為大梁爭得寶物,卻不想她竟以身犯險,卷入亂局之中。


    他也沒想到,翟渠會真的對她動心,這對她而言,不算是好事。


    雖為勁敵,董向阜卻也十分了解翟渠為人,他不會輕易罷休。


    被卷入兩國爭鬥的女子,最終下場如何,自古以來世人再清楚不過,現如今,長公主有陛下盛寵,可若是翟渠賊心不死,遲早有一日,她就會淪為兩國談判的籌碼。


    李淩煜見他神色凝重,一語道破,“那人如今回到戎狄,他日卷土重來,皇姐怕是處境堪憂,我知兩位情深意重,所以還望將軍為皇姐著想。”


    “並非我不願……”董向阜為難道。


    這時,李淩霄從內院中回來。


    李淩煜止住方才話題,上前迎道,“怎麽皇兄去了許久,可是皇姐那邊有什麽不妥?”


    “沒有,”李淩霄麵不改色道,“去後廚吩咐下人做了醒酒湯,各位不如一同用些,長姐還預備了茶點。”


    下午茶選取的都是京中時興點心,蜜浮酥萘花、冰雪冷元子、春水生、瓊葉糕,晶瑩剔透的果子雕刻成花朵模樣,栩栩如生。


    為甜食解膩,配以微苦抹茶,粉綠相間,色香味俱全。


    外間來人,跟二皇子在廊下低語說著什麽。


    蘇景荷終於抓到時機,忙拉著蘇懷安歸位,湊在董向阜身旁,向他討問二皇子和明珠的近來情況。


    被晾在一邊的李淩煜,自顧自喝著茶。


    臥房內。


    蘭花幽微的氣息喚醒神經,緩緩睜開眼睛。


    窗邊,斜陽西掛,火紅的雲映在池麵上,隱約聽到院牆外傳來說話聲。


    明珠起身,床邊放著一杯解酒的葛花貢菊茶。


    醉意早已被睡夢稀釋,夢裏,她見到了蘭螢,自己抱著她,哄她睡覺。


    飲了口茶,神清氣爽。


    她走出門外,漫步在連廊中,說話聲由遠及近,定格在眼前。


    光被輕紗籠在四周,庭院和人都染上一層不刺眼的暖色,蘇家兄妹和董向阜湊在一起,似乎在小聲詢問著什麽,惹得董向阜眉頭緊皺,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


    李淩煜在一旁,看似無意,實則耳朵貼近,手中捧的茶半天不見喝一口,偷感十足。


    見狀,明珠不禁露出笑意。


    一個身影擋住視線。


    “長姐。”


    明珠抬起頭,李淩霄正垂眸看著自己,他逆著光,眉眼帶著些許鋒利,倒有幾分初見時的模樣。


    “怎麽了?”


    “臣弟恐怕要先行一步了,方才母妃傳我回宮。”


    “噢,那趕緊去吧。”


    說著,他卻不動。


    明珠疑惑,馬上想到惠妃那脾氣,又向來看不慣自己,李淩霄來參加長公主府的宴會,多半不樂意。


    “沒什麽事吧?”明珠關切道。


    “嗯,我改日再來看長姐。”


    “好。”


    見李淩霄要走,李淩煜也隨即告了辭,明珠在門口送別兩人。


    待馬車駛遠,桑吉從樹幹間翻身躍下。


    “原來你跟那個人交情很好嗎?”


    明珠知道,他指的是李淩煜。


    “不熟。”


    “那他這是,想討好你?”


    “未必,比起我,他肯定更樂意跟著二皇子。”


    李淩煜的母族來自西域,大梁不會允許一個外族血脈登上皇位,他從出生起,就沒有被選擇的餘地,故而依附強枝,這不難懂。


    可他卻暗中幫鬼方祂毒殺翟渠,翟渠若死在大梁,戎狄必將舉傾國之力打下這一仗,那便不再如當初那般輕易,屆時董向阜麵對的,將會是滿含恨意的戎狄悍騎。


    殊死一戰,勝負難料。


    倘若山河踏破,國境失守,董向阜戰死……


    明珠打了個寒顫,壓下思緒。


    “說正事,一會兒我有要事,你替我守好房門。”


    原本她是想留在晚上私下說,正好礙事的那兩個走了,留下的都是自己人,時不我待,也省得鬧出些別的流言。


    “你要私會誰,哪個男人,還是女人?”桑吉問道。


    明珠瞥了他一眼,“年紀輕輕的,少打聽。”


    回到院中,見那三人還湊在一起,鬼鬼祟祟,直到她走上前,蘇景荷還渾然不知。


    “你們跟他打聽什麽呢?”


    “呀!”蘇景荷捂著胸口,心有餘悸道,“殿下……”


    “至於這麽心虛嗎?”


    “我……”蘇景荷支支吾吾起來。


    明珠雙手交疊,說道,“我還沒問你呢,你那本書是怎麽跑到李淩霄手裏的,嗯?”


    “那個真是偶然。”蘇景荷求饒道,“那日,我在書局碰上二殿下,當期的《京都雜談論》剛好售罄,二殿下就將他那本讓給了我,我本想以物易物,卻不想他開口借的竟是——那本書。”


    明珠聽罷,心中有數。


    李淩霄可不是會為了一本《京都雜談論》,親自出宮去買的人,他若要看,必使書局之人親手奉上,又怎會等到剛好售罄之時,剛好買到最後一本,剛好遇到蘇景荷。


    借的還是她和蘇景荷共同創辦的《阜安夜話》,若非蓄謀已久,就是他轉了性子,要與民同樂了。


    蘇懷安不明所以,問道,“什麽書啊?”


    “就是一本……閑書。”


    蘇景荷求助地看向明珠,明珠裝作忽視,給董向阜使了個眼色後,兩人一同離席,留下蘇懷安盤問自家妹妹,又看了什麽悖逆人倫的閑書。


    “去我房中,有正事跟你說。”明珠正色道。


    “這……”


    董向阜深覺不妥,卻見明珠鄭重其事,便點了點頭,不再糾結於男女之防。


    房中,明珠取來裝有鬼方族長證詞的木匣子。


    “此事事關重大,我當初沒有及時告知你,請你諒解。”


    目光所及的罪證,一條一條擺在眼前,董向阜握著紙張的手,不由收緊,直到最後,他蜷起身子,恍若回到了那個初聞父親噩耗的時刻。


    恍惚、無助,難以置信。


    以往每次交戰,即便董向阜年少,可身為將門之後,他並非沒有覺悟,但父親死在了他自己的帳中,突發心悸,無力回天。


    “這個就是當初——齊宗毒害鎮國公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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