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蒼穹之上,裸露著紮實的雲,豔陽被遮蓋了又開,光線或明或暗。


    彩色的飄帶揚在手中,猶如波濤,周圍的看客傳來生生不息的呐喊。


    沙地中,翟聿正一名身披彩布的壯漢對峙。


    觀眾席上,明珠雙手抱臂,遠遠望向賽場。


    不知這孩子今天抽了什麽風,她剛醒,就被拉來了庫倫,眨眼就站在了摔跤賽場上。


    數十名高大威猛的壯漢,腹部橫肉聳立,猶如重裝坦克,他們來回跳躍著,脖子上綴有各色彩條——“江嘎”,據說這是摔跤手在比賽時獲獎的標誌。


    眼前一幕,讓人對這個橫掃北部大陸的民族,瞬間有了具象化的認知。


    戎狄傳統中,將摔跤稱為“搏克偶巴依勒德呼”,摔跤手為“搏克慶”,比賽有其獨特的服裝、規則和方法,不受地區、體重的限製,采用淘汰製,一跤定勝負。


    “布褲者,專諸角力,勝敗以仆地為定。”


    摔跤手要身著“昭德格”,皮坎肩上有鑲包,亦稱泡釘,以銅或銀製作,便於對方抓緊。足蹬馬靴,腰纏一寬皮帶或綢腰帶。


    長調歌唱過三遍之後,摔跤手揮舞雙臂、跳著鷹舞入場,向主席台行禮,順時針旋轉一圈,裁判員發令。


    雙方握手致意後,比賽開始。


    一開場,翟聿就與壯漢纏抱在一起,對方抬起粗壯的手臂,上麵的肌肉紋理宛如山巒溝壑,線條分明。


    倏忽,那人旱地拔蔥般,將翟聿整個提起,看得明珠心頭一緊。


    落地前,翟聿一腳蹬地,穩住身形。


    對方卻不給喘息的機會,迅速提起攻勢,抓緊翟聿的腰帶,再次蓄力。


    翟聿也不再被動守勢,墊了兩步後,將腿插在對方腿後。


    為避免被絆倒,那人往身體一側傾斜,卻不想翟聿虛晃一招,另一隻腳岔遠,順勢抱起他向前栽倒。


    咚的一聲,地麵發出震蕩。


    最終,那人以背部著地,翟聿獲勝。


    周圍響起叫好和歡呼聲,震耳欲聾,翟聿風風火火跑過來。


    “怎麽樣,好看嗎?”


    “嗯……”


    盡管不像拳擊比賽的回合製那樣,令人熱血沸騰,期待值拉滿。


    戎狄的摔跤,展現的是他們卓越的體型和強悍實力,俗話說一力降十會,她原以為戎狄人最大的漏洞,在於他們過度依賴蠻力和直覺,缺乏戰術,高攻低防。


    又因為遊牧民族依賴畜牧,沒有耕作形成聚集,從而人口渙散,難以像大梁一樣形成穩定秩序的人海部隊。


    今日一見,明珠發現戎狄人力量之強悍,早已超出了她的設想,即便是眼前這個莽撞少年,也擁有著不俗的實力。


    看似刹那間成敗判定,其實不僅考驗蠻力、爆發力,還有格鬥的技巧。


    所謂的高攻低防,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容易破解。


    若戎狄人以一擋十,大梁便要比他們多出十倍的兵力,冷兵器對決下,戎狄騎兵可謂勢不可擋。


    明珠不禁陷入沉思,要降服這樣一群野獸,齊銘當年究竟天才到何種地步。


    或許,她太輕敵了。


    “很精彩。”明珠的稱讚並不作假,“不僅要考驗力量、瞬發,還需要靈活。”


    “對!就是你說的這樣!”


    翟聿鼓起勇氣,表白道,“明珠,你要等我,等我成為戰勝所有人,成為最厲害的那個,你就能喜歡上我了!”


    他怎麽還在想這些,明珠無奈一笑。


    “誰說我要喜歡最厲害的那一個?”


    翟聿看向她,目光灼熱。


    “因為我哥,是草原上唯一一個沒有敗績的搏克慶。”


    大陸往西,渡過河湖,草場愈發遼闊,牧草肥密。河穀中,耕地土壤肥沃,牧民們得以在此耕作,休養生息。


    麵對來勢洶洶的猛獸民族,河穀兩側的零散部落毫無招架之力,這一仗戎狄大獲全勝。


    戎狄王帳外,殘肢堆在圍欄,層層加碼,柴垛子般壘起小山。


    狼群在草原上撕鬧,犬牙上的殘渣還未舔舐幹淨,男人甩了甩手,把黏在身邊的狼崽子丟給狼王。


    坐鎮帳中的戎狄王,收到親隨傳信。


    “聿那小子居然跑到人家那兒。”


    雖心有疑惑,戎狄王卻不以為然,把信丟在一旁。


    “算了,不管他。”


    營帳的簾子被掀開,男人身染著血腥和戾氣,邁步進來。


    “父親,他去哪兒了?”


    “梁國,北境。”


    翟渠擦掉臉上的血痕,眉頭微皺,“那小子想幹什麽?”


    “他一貫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戎狄王打量著翟渠,意味深長道,“梁國那邊倒是有傳口信給你,你去問問外麵的人。”


    父親揶揄的笑意,令翟渠摸不著頭腦。


    “是。”


    他走出帳外,傳信的人還在一旁候著。


    “梁國有口信給我?”


    “回大王子,梁國那邊說,讓您把聿王子領走,否則他們就把他帶回京城。”


    聞言,翟渠眯起眼睛,“威脅我?”


    日光被陰雲遮蓋,天色暗沉。


    笑意沾著殷紅,男人的臉色隨著光線陰沉下來,身上還浸著敵人冷卻的腥氣血跡。


    風揚起淩亂的黑發,他佇立在此,宛如修羅鬼刹。


    信使不由縮回脖子,咽了口口水。


    “大王子,您沒必要跟他們一般計較,梁國那邊不敢這麽幹。


    “還說些什麽‘如果不管,就不把聿王子還回來了’,真是狂妄無理的蠢話!”


    “慢著。”


    這口吻……


    翟渠挑眉,“這話是誰說的?”


    “呃,是梁國的長公主。”


    天空驟然開朗,樹梢上,鳥雀嘰喳兩聲。


    “她——特地叫人傳口信給我?”


    信使一怔,撓了撓頭,“是吧。”


    “既然公主都這麽說了,看來我不管不行了。”翟渠話中難掩得意,隨即吩咐手下人,“去叫傲其日把那小子抓回來吧。”


    信使一頭霧水,大王子還真是陰晴不定。


    “對了,”翟渠回頭,瞥了他一眼,“你才蠢呢。”


    這邊,傲其日領了命,去馬廄牽馬,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又回去備了條粗麻繩套在馬背上。


    臨走前,他嫌棄地瞥了眼大王子。


    “大王子,收著點樂吧,嘴要裂到耳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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