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徽心中恨死薛從鏡,更恨李燕寧,太後和陛下若知道公儀笙曾被李燕寧求娶,難無芥蒂,公儀笙日後進宮,想要得到榮寵,便難了。


    但比起公儀笙往後在宮中的寵愛,如今他的仕途和腦袋顯然更重要。


    公儀徽站出來,跪在太後麵前,“請太後明鑒,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亦恪守為臣本分,與安王素日並無私交。


    至於那幅駿馬圖,是因上月護國公府之宴,我兒公儀笙在宴上遭人算計,險些掉落麵紗,多虧了安王和竇小郡王相助。


    安王在宴上見笙兒舉止端莊,禮儀周全,便起了求娶之心。


    笙兒的父親一生癡迷張儉之作,隻可惜至死都未得到一幅真跡,安王以駿馬圖為禮,上門同我商議婚事,隻可惜,笙兒已上了大選名冊,無法再作婚配。


    安王通情達理,並未糾纏這樁婚事。


    隻是亡夫遺願,徽日後若能得張儉之畫,必要將它掛於他的靈前,讓他能日日欣賞。故臣請求安王將此畫轉賣於我。


    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臣一片赤膽忠心,請太後明鑒。”


    “不錯,”李燕寧在旁補充,“不過我對公儀公子情根深種,一幅畫而已,又是他亡父死前都放不下的心願,我便沒有收丞相的錢,強行將駿馬圖贈給他了。


    畢竟丞相為官清廉,若真要叫他掏錢,他又哪裏有呢?”


    李燕寧笑嘻嘻地低頭問伏跪在地上公儀徽:“是吧,丞相?”


    公儀徽咬牙答:“是。”


    薛從鏡還想說什麽,被太後攔住,他叫起公儀徽,“本宮相信丞相,不必如此惶恐。”


    公儀徽連連謝恩,擠出兩滴感動的淚水,又表了一番衷心,擦著淚退到一邊。


    “駿馬圖的事兒說清楚了,”李燕寧伸手,昭明將那盆姚黃牡丹遞給她,她抱在懷中,撫摸著嬌嫩的花瓣,“那咱們就來說說這牡丹的事。”


    “適才薛公子說,姚黃牡丹乃花中之王,我不配討要。”


    李燕寧輕笑,“一盆花而已,連太後都不曾計較,你卻用它為我冠上不臣的罪名,你是何居心?”


    “你方才提到先皇遺詔,那你可記得後麵幾句?”


    安王於社稷之大功,天下不可或忘,宓更需謹記,應恭順長姐,一家齊心,勿有猜忌。


    這些年李燕寧不在朝堂,手中無權,人人皆知太後父女對他恨之入骨,他們都忘了,李燕寧隻要活著一天,連李宓都要遵照先皇的意思對她恭順恭敬。


    眼看眾人默不作聲,方才還伶牙俐齒的薛從鏡一言不發,李燕寧抱著花,“既然是這花惹出的事端,讓有心人挑撥我與太後和陛下,那這花,著實不好。”


    她話音剛落,便抬手將花盆重重摔下,瓷片碎裂,泥土四散,灑在薛從鏡的鞋麵和衣擺,李燕寧向前走了兩步,腳踩在嬌豔的花朵上,把它狠狠碾碎。


    她竟然還笑著,對太後道:“如此,便沒人再借此挑撥我們一家人了,是不是,君父?”


    “……是。”


    就在此時,一個青衣小廝渾身濕透從遠處跌跌撞撞跑過來,被攔在門外,他懷中抱著一隻沾滿泥水的鞋,跪下衝裏頭喊:“太後!太後!求您救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落水了!”


    公儀徽雙目圓睜,隻見門外那人正是奉書。


    她正想開口讓人將奉書拉下去,就聽太後道:“怎麽回事?”


    門口一個宮人匆匆跑進來,附到太後耳邊說了些什麽,太後麵色隨即一沉。


    公儀笙被打濕衣物,隨宮人出去更衣,久久不回,他的小廝四處去尋,在東廂房邊的湖畔邊發現了公儀笙的一隻鞋飄在水麵,湖邊淤泥裏,還有公儀笙的衣物碎片。


    “怎麽回事?”太後低聲斥責,“韋將軍在做什麽?行宮裏的巡防是怎麽做的?”


    那麽大個人丟了,落了水,竟然沒一個人發現?竟讓那小廝一路求到他麵前來。


    太後臉色極差,當即差了人去湖裏打撈,那小廝看上去下過水,沒找到人,公儀笙,多半是沒了。


    公儀徽同樣想到了此,奉書一來,在門口大聲嚷嚷,她第一反應是攔住他,不讓他敗壞了公儀笙的名聲,可他隨即冷靜下來一想,不禁渾身冰冷。


    公儀笙,這個她如今寄予厚望的兒子,難道今天就折在這裏了?


    “丞相,“太後對公儀徽道,“本宮必會派人全力搜尋。”


    “多謝太後?”公儀徽道。


    一行人跟在太後身後趕去了湖邊,已經有一群侍衛在岸邊打撈,還有一些在湖中搜尋,沒人找到公儀笙的一點兒蹤跡,奉書抱著那隻鞋子嗚嗚地哭。


    李燕寧亦失魂落魄站在岸邊,全無方才的咄咄逼人。


    她剛當眾承認對公儀笙情根深種,為了她苦苦求得駿馬圖上門求娶,失敗後又將價值萬金的畫留贈,可轉眼,公儀笙就死不見屍。


    不少人看著她的模樣,有人唏噓,有人暗爽,各自心思不一。


    突然,不遠處的廂房中傳出一聲巨響,眾人被吸引過去,侍衛破開房門,卻聞見屋內一陣甜香,聞之令人身軟乏力,屋子最裏麵有一張拔步床,床帳下掉出一截錦被,一隻手無力地垂在被上。


    床頭的櫃子空空,地上散落著一地碎瓷片。


    走在前麵的侍衛長用衣袖捂住口鼻,以劍挑開紗帳。


    隻見一個滿麵酡紅的男子陷在錦被中,露出未著一物的雙肩和手臂,他微微睜著眼,發出的聲音細如蚊呐,“救——救我。”


    那隻伸出紗帳的手無力地在空氣中抓了一下,什麽都沒有抓到。


    跟著侍衛進來的太後等人已看清了床上的人——


    公儀笙。


    他身後的被子鼓鼓囊囊,顯然是裏麵還有人。


    公儀徽上前,一把揭開他旁邊的被子,露出一個未著寸縷、同樣滿麵酡紅,閉眼睡得昏沉的女子。


    公儀徽抬手一巴掌扇在迷蒙的公儀笙臉上,“混賬!”


    李燕寧三兩步擠上山前來 ,脫下外袍罩在公儀笙的肩膀和手臂上,她陰沉地回頭看向屋中眾人,最後對上太後的目光“今日之事,一看就有蹊蹺,公儀公子與謝雲素不相識,如今雙雙暈倒在這有迷藥的房間裏,南山行宮的巡防軍在做什麽?韋將軍呢?太後還不將人提來問話!”


    公儀笙被打了一巴掌,意識比方才更清醒些,他看清屋中情形,心頭一陣涼意。


    完了……他的一切,都完了……


    一切的聲音都模模糊糊,隻有李燕寧的厲聲質問和奉書的哭泣還縈繞在他的耳畔,他再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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