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國複辟的第二年,天下徹底停止了動蕩,朝臣開始向女皇進言,希望她廣開後宮。


    這樣的話題持續了兩年,到了第四年,已經是一人開口,眾臣附和。


    昔日的邵陽侯,如今的丞相齊裕從眾臣之中站出來,道:“陛下如今也不過二十,尚年輕,不必著急,且陛下終究是女子,要受生育之苦,自然要好好挑選皇夫,怎能急衝衝、火燎撩隨意選一批人呢?”


    女皇笑道:“丞相所言極是。”


    各位大臣於是又向女皇舉薦自己看好的人選,禦史大夫的嫡子相貌英俊、文采斐然,駐守邊疆的小霍將軍英勇颯爽,飽讀詩書,今年新點的狀元郎,風流倜儻,文質彬彬……


    女皇扶著額朝齊裕使眼色,齊裕繼續站出來舌戰群儒,把一個個候選人都貶了一遍。


    下朝後,女皇將齊裕留下,她勾著他的肩膀拍了拍,“老師,還好有你。”


    齊裕指了指她身後的人,“你那位老師來了,這我可幫不了了。”


    他撫著胡子,快速溜走了。


    褚燕寧回過身去,見晏懷明站在不遠處,他鬆鬆披著一件黑色的長袍,上麵用金線繡了如意紋,發還未束,眼角含笑地望著她。


    看上去倒沒生氣。


    褚燕寧試探著問:“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剛醒。”晏懷明道。


    這下是她生氣了,走過去捶了他兩拳,“你如今越發懶,我朝都上完了,你才醒?”


    晏懷明笑著把她摟進懷裏,兩個人一起往外麵走,他說:“我的錯,我明日一早起來,伺候陛下梳洗。”


    褚燕寧親了她一口,“這還差不多。”


    兩個人回到偏殿,桌子上壘著兩大疊奏折等著看,褚燕寧坐到桌後,握著筆開始一張張批。


    晏懷明捧著半盆櫻桃,窩在她身後的軟榻上,拿起他昨天讀了一半的遊記繼續看。


    那櫻桃他自己吃兩顆,再喂褚燕寧兩顆。


    褚燕寧如今的字終於可以見人,隻是離好還差得遠,她握著筆,認真得很,像個做功課的小孩子。


    等她擱下筆,那半盆子櫻桃吃完了,晏懷明的遊記也看完了,桌子上兩遝奏章,一遝她批過,一遝還沒有。


    她往後仰躺,頭正好擱在晏懷明腿上,她朝他眨眨眼睛,“老師。”


    晏懷明不為所動,“後宮不得幹政。”


    她坐起來爬上軟榻,窩在他懷裏摟著他的脖子,“隰荷。”


    晏懷明吻吻她,又裝起傻來,“做什麽?”


    褚燕寧笑著撓他癢癢,“讓你裝傻!”


    兩個人在軟塌上鬧成一團,險些要擦槍走火,晏懷明抓住褚燕寧的手,“別急。”


    他正色道:“禦史大夫的嫡子、小霍將軍、新科狀元,陛下喜歡哪個?”


    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


    褚燕寧手被抓著,隻能用腳踢他,“有你一個就夠我煩,我還要誰?”


    晏懷明看著她,“當真不要?”


    “不要,”褚燕寧搖搖頭,“誰有你好看?”


    晏懷明傷心,“你就是愛我的臉。”


    “待我年華老去,隻恐色衰而愛弛。”


    褚燕寧“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再裝?”


    她當然也樂意哄他,親親他的唇,小腦袋靠在他耳邊,輕聲說:“我隻愛你,你知道的。”


    李嬤嬤說得沒錯,他真是小孩子脾氣,慣會裝可憐,要人疼他。


    晏懷明高興了,聽話地坐在桌前,翻開那些奏章,模仿著陛下歪歪扭扭的字批起來。


    他忍不住又說:“狗兒爬似的,你再不多練字,我以後真不幫你,你知道我寫起來多費力?”


    褚燕寧充耳不聞,又讓宮女送了半盆子櫻桃進來,抱著在軟榻上邊吃邊看著他笑。


    晏懷明幽怨地回頭看她,她塞了一顆紅彤彤的櫻桃到他嘴裏,她說:“我可不能累著。”


    晏懷明挑挑眉,等著聽她有什麽歪理。


    卻見她笑得狡黠,“累著我事小,累著你兒子怎麽辦?”


    晏懷明手上的筆都險些握不住,“什麽?”


    他起身把她抱起來,“你有身孕了?”


    “嗯哼。”褚燕寧昂著下巴,高傲的很。


    晏懷明激動的抱著她轉圈,他又問:“真的?”


    “騙你做什麽?”


    “謝謝你,”他看著她的眼睛,“謝謝你,燕寧。”


    他還記得她從前向他要避子湯,她那時候,是不願意生的。


    不管是為了什麽,她不願意,他不會逼她。


    三年前,他聽聞南疆有一種香料,極其珍貴,磨成細粉,裝在香囊裏隨身佩戴,可以避孕,且沒有身體損傷。他費力找來,給她戴上,才敢再碰她。


    她願意生,不願意生,全看她自己。


    他的一顆心都捧上了,哪怕等她十年、二十年,他都等得起。


    看著他激動開心的樣子,褚燕寧心頭軟成一片,她摸摸他的臉,“都跟你說了,我愛你。”


    女皇還沒有皇夫,肚子卻一天天大起來。


    她笑著看著下麵神色各異的朝臣,“諸位不是說想要孤早點誕下繼承人嗎,如今,他在孤肚子裏了,諸位怎麽看上去不太高興?”


    誰敢不高興?


    誰也不敢問,女皇這肚子裏,到底是誰的孩子。


    下了朝,禦史大夫和光祿大夫一左一右拉住齊裕,三個人往僻靜處走。


    “丞相,你可知道些內情?”


    齊裕:“啊,陛下的私事,我如何知曉?”


    禦史大夫皺起眉,“陛下叫你一聲老師,待你自然比我等親厚,你都不知道?”


    齊裕摸著胡子搖頭。


    心想,你都知道我是她老師了,怎麽不往她另一個老師身上想想?


    哪個老師天天住在宮裏,車馬被允許直接出入女皇的寢殿?


    可也不是沒人猜到。


    晏家未來的家主和女皇的孩子,以後手握晏家和皇權,隻怕是……


    可褚燕寧不這樣想,她說:“我還得再生一個。”


    晏家必須獨立在皇權之外,隻有這樣,他們才能相輔相成,互為倚靠。


    這也是她始終沒有向天下挑明晏懷明與她的關係的原因。


    晏懷明扶著她的腰讓她坐下,她肚子已經很大,眼瞅著就要生了,她倒是紅光滿麵,精氣神十足,他卻天天擔憂這裏擔憂那裏,穩婆和醫女足足備了十幾個,生怕她出什麽事。


    他歎息一聲,“生這一個,你就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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