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過謝嘉樹室友的微信,不知道出於什麽樣的心理,她刪除了謝嘉樹的一切聯係方式,卻還保留著這幾個人。


    她能從他們的朋友圈裏拚湊到一點兒謝嘉樹的消息,他拒絕了本校的直博,申請了港醫大,又到英國念博士。


    趙前是唯一一個一路跟著謝嘉樹走的人,他港大通知書下來的時候,激動得連發三條朋友圈,配文都是:“謝神帶飛,前前相隨!”


    念博士的時候,他發了一張和謝嘉樹的合照,謝嘉樹比他高出許多,被他攬著脖子,隻能彎著腰看鏡頭,照片有些糊,顯然是笑鬧間抓拍下來的,白燕寧把照片下載下來,放大,又縮小,想要看清楚一點兒謝嘉樹的模樣。


    她太久沒見他了。


    照片上他剪了很短的短發,他大學時候為了把錢都省給她,去那種十元快剪的理發店,剪的就是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發型。


    她摸上去,短短的頭發刺手得很,她笑著說:“成小刺蝟了,嘉樹。”


    謝嘉樹就故意伸頭過來紮她。


    她像個偷窺者一樣,一遍一遍刷新別人的朋友圈想要得到一點兒有關他的消息,她滑動屏幕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生怕點了讚被別人發現,然後屏蔽。


    她和趙珊瑚時常聊天,因著趙前的關係,趙珊瑚和謝嘉樹關係不錯,她經常去香港購物,三個人總會聚餐,她發的圖片裏謝嘉樹都直直望著鏡頭,白燕寧總把那幾張圖片點出來看,謝嘉樹好像就在隔著鏡頭和她對視。


    她有時候會對趙珊瑚生出一絲抱怨,她怎麽能忍住,一次都沒有跟她提起過謝嘉樹呢?


    鄭彥君在她每次畢業的時候都會飛一次德國,每次都送她一束錦帶花,白燕寧在博士畢業典禮上問她:“彥君姐,這種花,好像花店裏並沒有賣。”


    鄭彥君說:“寓意好嘛,特意找來送你的。”


    前程似錦。


    鄭彥君看著白燕寧,她戴著博士帽,笑得自信溫和,氣質已經和從前判若兩人。


    她想起那個人說,希望她自由翱翔,而非落在誰的掌中,永遠做一隻戰戰兢兢的雀鳥。


    白燕寧注意到她長久的注視,側過頭來看她,“彥君姐?”


    鄭彥君替她正了正帽子,“祝賀你畢業,燕寧,我真的為你感到驕傲。”


    “你現在,真的好像一隻翱翔的飛鳥,天地廣闊,你盡可以自由去闖。”


    白燕寧笑著說:“謝謝,彥君姐。”


    鄭彥君又說:“我給你照張相吧。”


    白燕寧抱著那束錦帶,從容地對著鏡頭。


    那個追求過她的藍眼卷發的英國男孩抱著花束等在一邊,鄭彥君拍完照,他才走上前來,把花遞給白燕寧,“祝賀你畢業。”


    白燕寧用另一隻手接過,“謝謝。”


    “可以擁抱一下嗎?”他期待地問。


    白燕寧把兩束花放在一邊,給了他一個擁抱。


    典禮結束後,她和鄭彥君一起往校外走,鄭彥君問:“那個藍眼睛的小孩兒,還在追求你?”


    白燕寧搖搖頭,“我早就和他說清楚了。”


    “那就好,”鄭彥君說,“外國人不靠譜,男女關係亂得很。”


    白燕寧笑,“你這是刻板印象。”


    鄭彥君據理力爭,將小卷發貶得一文不值。


    白燕寧有些奇怪:“你怎麽這麽討厭他?”


    “我不是討厭他,”鄭彥君擺擺手,“我不是幹涉你,我隻是……總之,我個人意見,這個人,我不同意。”


    白燕寧於是又說起她的其他追求者。


    鄭彥君似乎有些愁,她看著她,“你怎麽這麽受歡迎?”


    她又問:“你喜歡哪個?”


    白燕寧停在樹蔭下,天氣晴朗,樹葉間閃爍著陽光,她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都不討厭。”


    “可是彥君姐,我試過了,我已經不能再喜歡上任何人了。”


    她有她的滄海水、巫山雲,她一生都看不得別的風景。


    遠在英國的謝嘉樹手機放在實驗室外,屏幕亮了一瞬,接收到了一張照片。


    他忙到深夜,和趙前一起往電梯走,他點開鄭彥君的消息,把圖片放大了看。


    趙前湊過來看他的手機,“白燕寧。”


    “她都畢業了。”


    “是,”謝嘉樹勾起嘴角,“很厲害吧,在德國,次次都準時畢業。”


    畢竟網上流傳的那句“在德國留學的三年是最難忘的五年”可不是空穴來風。


    這些年,他有過無數次,這樣驕傲的時刻。


    趙前點點頭,“確實厲害。”


    這個女人,他一開始,也因為那些流言對她有過誤解,可越到後來他越發現,她隻是一隻雙腳陷入泥潭的鳥兒,她從那泥潭中抽身,就會飛得比誰都高。


    他這些年已經漸漸明白,她為什麽能讓謝嘉樹念念不忘到如今。


    白燕寧出國前一個月,他和謝嘉樹在校門口見到一輛車,謝嘉樹突然就快步走過去,他問駕駛座上抽煙的女人:“這是你的車嗎?”


    回宿舍之後,謝嘉樹就躺在自己床上,被子蒙過頭頂,哭得像個小孩子。


    趙前在旁邊聽了個遍,他知道他在哭什麽,他說:“既然是誤會,你去找她吧,她心裏有你,兩個人說開了,還能在一起。”


    謝嘉樹止住了淚水,他說:“不。”


    “讓她飛走吧。”


    謝嘉樹振作得很快,第二天,他就賣掉了一櫃子的機械模型,開始給人當論文槍手、不要命地頻繁參加項目掙獎金。


    他把那些錢交給那個“鄭姐”:“雖然沒有多少,但這是我的心意,請你替我轉交給她。”


    鄭姐看著他滿是紅血絲的眼睛,“你何必這樣,我願意幫她。”


    “那不一樣,”謝嘉樹說,“愛一個人,總是會害怕她過得不夠好,哪怕她並不需要我這些,我還是,想要把我能給的給她。”


    白燕寧在酒吧上班的照片被人掛到網上的時候,謝嘉樹在美國一下飛機,就開始打電話,他對“鄭姐”說:“你讓她不要怕,明天一早就去報警,她的留學申請還沒批,不能被輿論影響。”


    “麻煩你教教她,要反駁,要反抗,不要默默地忍受。”


    他又從他這裏要到趙珊瑚的聯係方式,他向她解釋白燕寧並不是拋棄他的壞女人,是他的父母向她施壓,她才遠離他。


    他幾乎是在懇求趙珊瑚:“請你去陪陪燕寧,好嗎?”


    美國和中國有十三個小時的時差,他每晚都大半夜握著手機看消息、打電話,眼睛熬得通紅,可是他不能走,他贏了這個比賽,可以給白燕寧掙十萬塊。


    這些年,他聽見謝嘉樹打過好多和白燕寧有關的電話,她兼職的翻譯公司、她的岡比亞師兄、她第一次租房的房東和鄰居,他甚至給她的導師發郵件:“請您幫我這個忙,將這一筆匯款當作項目獎金交給bridget,不必提及我,萬分感謝。”


    愛一個人,總是會害怕她過得不夠好,哪怕她並不需要我這些,我還是,想要把我能給的給她。


    對,bridget,這個他翻詞典找到的名字,在愛爾蘭神話中,意味著自由和勇敢,借趙珊瑚的口,送給了白燕寧。


    他關注著白燕寧的一切,看著她一路在廣闊的天地自由地闖蕩,她從一隻跌跌撞撞的雛鳥,到如今已經有了可以穿越風雨的翅膀。


    趙前曾經問他:“你的深情,你的付出,她什麽都不知道,值得嗎?你甚至不讓趙珊瑚在她麵前提及你,恐怕她很快就會忘記你,和別人在一起。”


    謝嘉樹說:“沒有關係。”


    “我能走到她身邊固然好,但倘若她有更好的、喜歡的人,也很好。”


    趙前說給趙珊瑚聽,趙珊瑚流著淚發了一個朋友圈:“愛到深處,我是愛你的,你是自由的。”


    不必留戀我為你撐過的傘,就請你自由地、自由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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