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二月後,天氣越來越冷,謝嘉樹帶她去商場買了兩件長長的羽絨服,她穿起來裹得像個粽子,但是很暖和,她走在外麵再也不會冷得發抖。


    他很幹脆地去刷卡,白燕寧試穿的時候沒有去翻價簽,謝嘉樹買了遞給她,她回去看袋子裏也沒有小票。


    他一直做得很好,有關錢的方麵,都很細心地不讓她尷尬。


    她在官網上查,那兩件衣服加起來起碼要四千塊。


    他父母都是公務員,家庭體麵,但也隻能算小康,他並不是秦允川那種大手一揮就能給她砸幾萬塊的富家子弟。


    白燕寧躺在床上睜開眼,她煩躁地翻了個身,她一定是瘋了,她為什麽會想這些?


    秦允川哪裏配跟謝嘉樹比?


    可是她的二十萬還沒有任何著落。


    白文峰給她的期限是寒假結束,他自以為貼心地給她一個多月假期去賺那筆錢。


    他最擅長用“去學校”和“去犯罪”來威脅白燕寧,屢試不爽。


    高中的時候,他很不滿白燕寧繼續讀書,跑到學校大鬧了一通,讓她在同學老師麵前丟盡了臉麵。


    最後她聲淚俱下地求老師幫幫她,她成績不錯,學校最後給她免了學費,又向全校師生發起捐款。


    白燕寧在全校大會上當著所有人致感謝辭,然後從校長手裏接過那筆錢。


    那張至今貼在學校展覽牆上的照片上,她流著淚笑著站在校長旁邊。


    那不是感動,她是她年少的時候就被反複折毀的自尊。


    她熬了三年,在食堂、圖書館勤工儉學,周日一天的假期她擠出半天去校門口的奶茶店幫忙,那家店小得很,吧台後麵人隻能站著連坐都沒地方,她站四個小時,能得三十塊錢。


    就靠著這些,她也存了一點兒錢,能買兩身廉價但至少看上去不顯寒酸的衣服,她報了遠在千裏之外的a大,她想要走得遠遠的,去一個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的地方,重新開始,去過自己的人生。


    可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在來之前,在心裏告訴自己很多遍,多笑,多說話,溫和一點,不要讓人討厭。


    可是她沒辦法像其他人一樣介紹自己的出身、家庭、父母、愛好。


    她隻有幹巴巴的兩句話,可她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直到鍾曉園提到“葉正琴”,那是她高中的年級主任,不止一次逮到她早自習遲到,她是個留著很短的短發的中年女人,長得珠圓玉潤,性格卻很火爆,她最喜歡把白燕寧拎到走廊上,用教室裏都能聽到的聲音訓她:“高中是多麽重要的階段,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整個年級那麽多人就你天天遲到!”


    白燕寧解釋,她要在食堂把早上的餐盤和桌椅都收拾幹淨了才能走。


    葉正琴並不能共情,“你是來學習的,不是來刷碗擦桌子的,如果這就是你遲到的理由,我會向領導反映,以後你不用去食堂了。”


    白燕寧流著淚認錯,她向她保證:“不會了,我以後都不會了。”


    “葉正琴”這個名字,在她自以為新生活開始的第一天,就給她一個暴擊,仿佛是命運在對她說,她永遠都逃不出去。


    秦允川喜歡她,一個富有、英俊的男人,她也曾經有過幻想和動搖,可是她很清楚,他喜歡她,但也隻是喜歡罷了。


    就像是喜歡一件漂亮的玩意兒,喜歡任何一個美麗的女孩兒一樣。


    他的愛搖搖欲墜,她被他捧在手心,卻隨時都會摔下去萬劫不複。


    她離開c市後就再也沒有聯係過白文峰,她都找好了暑假的工作,卻接到派出所的電話。


    白文峰和人打架,他的全責,對方開口要一萬塊,否則就要起訴他。


    白文峰態度很囂張,他對坐牢沒什麽所謂,但是白燕寧很在乎。


    她如果有一個有案底的父親,以後的路隻會更難走。


    她買了三十六個小時的站票回到c市,又轉大巴,從鎮派出所把白文峰接出來。


    白文峰一雙眼滴溜溜的圍著她轉,“你現在看上去倒是像個城裏人了,你老子還在地裏刨食。”


    他問:“你賺了不少錢吧?一萬塊說給就給了,你還有多少?”


    白燕寧沒有理他,她並不打算在家裏待多久,可是當天晚上,白文峰就搶走了她的銀行卡。


    多可笑,她失去了早就少得可憐的自尊,一個新世界的希望,換來的八萬塊錢,白文峰在她出院前就輸光了。


    但他不以為意,反而心情很好,因為這麽多年,他終於又拿捏到了白燕寧的一個軟肋,原來她這麽怕他進局子留案底。


    他始終堅信白燕寧能賺錢,能源源不斷地賺錢給他花,她長得這麽漂亮,正是鮮嫩的年紀,賺錢容易得很。


    “二十萬”,不過是第一筆。


    白燕寧想到這一點,突然遍體生寒。


    她一夜沒睡,眼下烏青,謝嘉樹給她剝了個雞蛋在眼下滾,“成小熊貓了,燕寧。”


    她最近心事重重,謝嘉樹問不出什麽,隻能更體貼地照顧她,快要放寒假了,他以為她在擔心回家的事。


    他並不知道白燕寧上個學期寧願暑假兩個月在流水線上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也不願意回家,她哪裏有家呢?


    但他知道她有一個好賭又會家暴的爸爸,他也不願意讓她回去受苦,他小心翼翼地提出:“燕寧,跟我回家見我爸媽,好不好?”


    他早就跟爸媽說過他會和她結婚,趁放假前他們多熟悉一下,放假後,他想把白燕寧接到家裏去住。


    白燕寧不願意多說家裏的事,他也並不想去揭她的傷疤。


    但他常常提他的父母和家庭,他說起他小時候調皮得很,把他爸媽氣得說要把他扔掉,他那時候六七歲吧,氣性也很大,心想不用你扔,我自己走,於是他連夜背著書包走姥姥家去了。謝爸爸謝媽媽找了一夜,最後在他姥姥家,一人拿一根衣架對他進行了畢生難忘的男女混合雙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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