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年,晃眼已是初冬時節。


    常言強龍不壓地頭蛇,初來乍到時曆來有“拜碼頭”的講究。新入門的各方人馬盡是些老江湖,自然深諳此道,憑直覺與眼緣尋那等嗅味相投者奉為靠山。


    而老弟子也知趣,心安理得收下為數不等的“孝敬”,三天兩頭帶著一撥撥新人在淨妖諸峰間往返流連,遍覽奇觀勝景。


    神照日出。


    棲霞夕落。


    丹雲煙瀑。


    天音獸鳴。


    藏劍石刻。


    飛耳鬆濤。


    玉塵竹海。


    ……


    修行之餘寄情山水,或伴絲竹管弦之盛,或有野飯香炊之樂,所以上山後最初的那段日子是熱鬧的,逍遙的,生機勃勃的。


    寵渡幾人同樣沉醉其間;與眾不同的是,常隨左右的不是穆家兄妹就是甘十三妹,更多時候三人齊至。


    前為棲霞峰峰主的一雙兒女,後則天音峰峰主的關門弟子,雖說穆婉茹刁蠻、十三妹野性,性情雖殊卻均是絕色,委實羨煞同期入門的一眾大老粗。


    “就那身紅皮兒,跟妖精似的,兩位師姐看久了不吐麽?如若隻因新鮮,那咱也找些料來抹上。”


    “唉。隻能說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爾等剛上山,能曉得多少?”


    “怎地,這當中還另有貓膩?”


    “敢請劉師兄賜教。”


    “那廝跟十三師妹早在招役大典前就認識,於穆師妹更有救命之恩。”劉力憶起昔日接待寵渡的場景,很享受當下眾星拱月的感覺,“隻因此事,還與童師弟生出一番嫌隙來。”


    “願聞其詳。”


    “哼哼。‘小龍蝦’在山上的名號還是師兄我給他傳起來的。”劉力不無自豪,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令隨行道眾恍然大悟之餘更是感慨連連。


    “不愧曾為涼城最有價值散修。原來這廝上山前就已經是紅人兒麽?配上那身赤皮,倒應景得很。”


    “莫如以後就叫他‘大紅人’?這名頭好。”劉力嘿嘿笑道,“你們所述之事我也聽過的,卻不知詳情。誰來細說一二?”


    “這個我來講——”


    “我來、我來。”


    “……同行的有個酒鬼老道兒,據傳是他師父,當日入城時與金烏派發生口角交過兩招……後入穀盜酒……懸賞豐厚……那晚上千號人追著他進入萬妖山……”


    “……都說清淨地衣和千機不倒翁是他從金烏山穀順出來的……刀疤臉終被刃葬符所滅……”


    ……


    “照此看來,的確有點手段嘛。”


    類似的互通有無在不同人群中時有發生,“大紅人”的名號不脛而走,關於寵渡的諸多過往就此傳開來:老弟子了解到山下的來龍去脈,新人始知山上的前因後果;這般過從甚密的樣子,曾一度讓人覺得雙方融為一體幾無隔閡。


    孰料半月之後,風向陡轉。


    正當以為站穩腳跟而心神懈怠之際,獻寶道眾開始處處碰壁,不單平日裏遭逢諸般鄙視與嫌棄,且在按例首次領取修行資源時受盡刁難,甚而被冠以“獻寶黨”的蔑稱。


    有道是來而不往非禮也,戚寶拾寵渡牙慧,當先喊出名號,隨後逢人便講終將其推廣流傳,把一眾老弟子戲呼為“土著黨”。


    兩黨針鋒相對本自摩擦不斷,又有宗文閱、葉舟之流暗裏推波助瀾,雙方輕則組隊開罵、重則大打出手,雖未曾鬧出人命,卻不免傷筋動骨痛上幾日,隱有越演愈烈之勢。


    耐人尋味的是,宗門上層從始至終置身事外冷眼旁觀,連出麵勸阻也無隻言片語,遑論新立門規加以強行製止了。


    原是遵循落雲子授意,半月以來,不論大庭廣眾還是私下交往,老弟子——尤其是專司情報搜集的飛耳峰弟子,話間總有意無意提及奪寶之行,連番旁敲側擊後終於確定了落雲子的猜測:獻寶黨手中尚留有不少遺寶。


    此類“不實”行徑最為落雲子深惡痛絕,難免千方百計榨取更多寶物,卻又不明言,隻叫土著黨擺出疏離態度,讓獻寶道眾自行領悟。


    恰似男女相處,待最初的歡喜與新鮮褪去,淨妖宗這頭猛獸始露利爪與獠牙,向眾人展示其隱藏在風光表麵下血淋淋的可憎麵目。


    要不說人老成精,落雲子果然好手段:君不見另行獻寶的那撥人,複與土著黨鶯鶯燕燕融融洽洽打成一片,儼然自家人模樣了。


    經此一番“言傳身教”,越來越多的新弟子開竅,雖則嫌惡淨妖宗之無恥卻無無可奈,也不敢就此脫去弟子身份怒而下山,否則必然神不知鬼不覺死在半路上;進退維穀之下唯有認栽,明裏暗裏爭相獻寶。


    機不可失,落雲子因勢利導,急令林通安排飛耳峰弟子放出風聲,讓人誤以為獻寶多寡決定了今後的關係親疏、地位高下,一時獻寶成風,乃至二獻之餘尤有“三獻”“四獻”。


    此情此景,正應了王山當初那句話,——“多多益善”。可歎過時不候,如今獻寶再多也隻能升入內門,卻是無緣成為入室乃至嫡傳弟子了。


    如此倆月過去,猶有“冥頑不化”者,獻寶黨也淪為這部分人的專稱:寵渡四個、狼狽二人組和葉紅燭一夥——即當初在霧洞中挑釁寵渡的那名黑笠女修所領隊伍。


    “奶奶個腿兒。還真被老魔言中了。”金克木摔門而入,不知第幾次挑起類似話頭,“孰料淨妖宗竟是這湊性?不單把肉吃個精光,連湯都不許咱沾半口。”


    “吵完了?”趙洪友蹙眉盯著從水月洞天裏得來的那部秘聞殘卷,眼皮子也沒抬,“趕緊喝口水。”


    “嗯……”金克木連喝三碗茶。


    “下回鬥法約在幾時?”


    “哼。金爺隨時奉陪。”


    “還是老魔看得通透,姑且任之由之忍一時之氣,待他們自覺無趣也就偃旗息鼓了。”趙洪友嘴角帶笑,“一個巴掌拍不響,你非要接茬自找不快能怨誰?”


    “你幾個倒淡然慣了,可憐我回回口幹舌燥嗓子眼兒裏能出噴火來。”金克木笑得比哭還難看,“奈何金某就這性子,受不得那幫鳥人無事生非。”


    “與其瞎扯不如抓緊修煉。”趙洪友輕翻一頁,“老魔講得好,拳頭才是硬道理。咱們實力上去了,方能以不變應萬變。”


    “關鍵是咱們群龍無首啊。”


    “老魔倒適合作‘黨魁’,不過你看他有這閑工夫麽?”


    “也對。除穆家兄妹與十三師姐在的時候,老魔這段日子早出晚歸,將‘經閣’四層樓當茶來泡,好幾回還在裏頭睡著了。”金克木以手摩腮,“你說他到底圖個啥?”


    “的確令人費解。”趙洪友不自覺掩卷抬頭,“按說他早已圓滿,離歸元境隻差半步;入宗亦是大喜,於心境多有裨益,正該一鼓作氣突破才是。”


    “胖爺與他同屋,可有說法?”


    “我已問過多次,他也不知究竟。”


    “人呢,現下可在隔壁?”


    “想是給老魔送飯去了。”趙洪友搖搖頭,“可歎以老魔修為,原本辟穀數日亦無大礙,奈何他如今內耗頗巨,不得不如凡俗一般頓頓進食了。”


    “不知今日備何吃食?”


    “……還有還有。棲霞峰的私釀。天音峰的酸膀。”戚寶小心翼翼從竹籃裏又端出一個盤子放在跟前石桌上,“兩位師姐的美意不好辜負,你就著靈酒多夾幾筷子。”


    “辛苦了。煩勞代為言謝。”寵渡頂著倆黑眼圈,一手抄起酒壺喝了個底兒朝天,於飯菜隻淺嚐幾口,如常將此一頓佳肴便宜了戚大胖子。


    “托老魔你的福,兄弟我這些日子可又肥了兩圈。”戚寶抹淨嘴上油光,言簡意賅道盡近來諸多要事,與寵渡問答之間不吝對淨妖宗的鄙視,“……再這麽強下去,指不定黑風攻山時咱們要被安排頂在最前麵。”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眼下也就兄弟你的名頭擱那兒壓著,那幫孫子到底不敢迫人太甚。”戚寶正色道,“貪狼與葉紅燭那邊三天兩頭來說,願尊你為首統領獻寶黨。”


    “如你所見,我現今無心於此。”


    “好歹支個招啊兄弟。”


    “我不日或需丹藥典籍,正好讓他這幫人替我搜羅。”寵渡沉吟間雙眸微亮,“就此心係別處,庶幾可讓他們疏於理會咱們。”


    “但那群鱉孫怎會出手相幫?”


    “隔牆有耳,你且靠過來。”寵渡附耳低語,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一條巧計引戚寶拍手稱絕,壓聲賊笑道:“不愧為老魔,還是你壞啊。”


    “也未必完全如我所想,你見機些。”


    “成。這事兒胖爺喜歡。正可讓那幾爺子也嚐嚐被胖爺‘吸血’的滋味兒。”戚寶開始收整碗碟,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向來極有主見與分寸,所以對你近況我三個不曾追問,相信時機合適時你自會相告。”


    “多謝。”


    “你我兄弟輩子兄弟,不說那些。”


    “我曉得你非外人,可兄弟啊……”寵渡望著戚寶遠去的背影,心頭苦悶難遣:當下憂患重重,其中一件莫說獻寶黨眾無策可施,縱是姥姥、落雲子這樣的老怪乃至胡離那位神秘的人仙師尊,怕也同樣一籌莫展。


    妖人兩族幾時會戰?


    彼時對戰會否遇見畢梳?


    如何替老頭子報仇?


    若道門戰敗當何去何從?


    ……


    凡此種種致鬱心間,叫人難以平靜下來專注修行,終使寵渡不曾跨出歸元的臨門一腳躋身高手之列。若說此等遠慮不急一時,畢竟有個方向可未雨綢繆;奈何有樁近憂卻著實火燒眉毛簡直要命。


    ——妖化。


    連月來,泥丸宮中的妖魔之海逐漸坍縮數度異變,前不久終以當初搶下的那條龍魄為模,所有妖性魔意盡數附著其上,依樣化作惡龍盤踞於意念之山,對山巔的小金人虎視眈眈。


    龍頸處那道金環雖然還在,卻與小金人額上金箍一樣,雖是圓盤所賜,卻架不住妖性魔意日夜侵蝕,而今不僅淡化許多且布滿裂紋,明顯隨時可能崩碎;一旦如此,惡龍吞噬金娃不過彈指瞬間,足令人神誌頓失淪為怪物。


    寵渡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身心煎熬中夜以繼日地琢磨,好歹理出了幾條可行思路。


    其一,功法除之為上。


    其二,丹藥鎮之為中。


    其二,封印禁之為下。


    要從此三策著手,還需在典籍中尋找具體出路。所以寵渡近段時日以來踏破了經閣的門檻,將自己淹沒在文山書海中,不奢求覓得治本之方,隻望天可憐見賜一治本良策稍作緩解。


    猶記初入經樓時,一身紅皮嚇得當日值守的弟子誤以為混進了妖怪,不由分說拔劍就刺。寵渡縱是反應再快又怎料此著?愣神當口被一劍紮在肩窩。


    但聽哢嚓脆響,那劍一折兩斷。持劍弟子始料未及,一時壓不住傳回的反力,被震得連連退步貼背撞上身後書架,將卷冊抖落散了滿地。


    “乖乖。好硬的肉身。”


    “這是石頭成精了?!”


    “嘁。連他都不認識?就是那個獻寶上山的寵渡嘛。聽說以前還是涼城第一散修哩,倒真是抗揍。”


    “邱銘師兄沒用法劍而已,不然哪有他好果子吃?”


    “這可真成大紅人了。”


    在場弟子眼神異樣,寵渡無心理會那些竊竊私語中的是非曲直,隻是看書。所幸那位邱姓師兄亦是大度之人,見是誤會並未追究斷劍之恥,反而感他如此勤學,在書目的存放與選擇上多有點撥與幫助。


    也虧得淨妖宗底蘊深厚,經閣上下四層樓書架羅列浩如煙海,雖說各種典籍多寡懸殊,卻涵蓋了方外正史、妖族野誌、魔門異法、巫祝古術、鬼道邪典及俗世記趣等諸多品類,實可謂包羅萬象。


    內中七成人人皆可翻看,另三成則需至少內門弟子身份方能借閱。所幸棲霞峰上樂聞此事,叫穆多海送來一塊特製玉牌,令寵渡享有便宜之權。


    就此書來不拒,不論全本殘篇但凡經樓裏能翻出來的寵渡都不放過,所獵極為龐雜:符解、陣論、功法、秘聞、丹方、毒理……甚而排兵之道亦有所涉。


    此番目的明確,故而詳略得當亦非瞎看:略時純以“妖化”“妖性”“魔化”等相關字樣一眼帶過;詳時細讀,精讀,研讀,乃至將其爛熟於心。


    便如符解,既有深厚功底自可快讀。


    陣論、功法與秘聞三者,檢索即可。


    及至丹方毒理則需詳讀。因在寵渡看來,雖則功法最能根除妖化之患,偏偏自家根骨差,縱是再好的心法怕也難以趕在失神前練出個子醜寅卯來;唯退而求其次,在藥理方麵多費心思,庶幾求得妙方借丹藥暫時壓製。


    叵奈天不遂人願,寵渡遍尋無果,未曾發現煉化妖性的功法,也無可用的封印陣法、禁製或結界;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卻在某些意想不到的方麵收獲頗豐。


    須知大道至簡,這世間雖有術業專攻但理卻相通,此番海量泛讀中多有相似甚而重複的內容,在跟前反反複複顛來倒去地出現,縱是常人也多少有感,遑論寵渡這等妖孽?!


    他生就一顆剔透玲瓏心本自悟性絕佳,更博聞強識,雖說讀時大都不求甚解,但架不住量大,一堆東西在腦子裏咕嚕咕嚕燉了倆月,最終熔於一爐。


    以前鬧不醒豁的,想通了。


    奇奇怪怪的知識,增加了。


    內中尤以對符道的理解愈發深刻,陣法次之,丹毒藥理方麵又次之、僅限粗通;而令人最感寬慰的收獲,卻在於小金人。


    當初無字碑上金光化液、液聚蝌蚪,在吞食意念後凝作金娃開辟識海,實在破天荒,寵渡不得不疑其是否為某位老怪想“借屍還魂”奪舍重生。


    時至今日,終能徹底排除這種可能。寵渡在《妖真品》《太玄感應篇》《摩崖齋話》等典籍中均讀到相關記載,始知奪舍受限頗多,遠非之前以為的那麽簡單。


    蓋因泥丸宮中藏有先天一點真靈,且真靈之間天生相斥,所以當奪舍真靈侵入泥丸宮時,必然激起原主真靈本能反抗,誠所謂一山難容二虎,終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故而奪舍結果不外四種:或原主真靈幸存,或奪舍成功鳩占鵲巢,或彼此湮滅徒留兩具行屍走肉,或交融共生同掌肉身。


    據此對比,四種結果均與小金娃實情不符,也就不存在奪舍之說;識海的開辟的的確確是那麵圓盤帶來的造化福祉,就此了卻寵渡一樁心病。


    但念及妖化威脅,這份歡喜便淡了許多。這一日將最後幾冊典籍看完,仍無絲毫頭緒,寵渡心頭空落落的,竟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出了經樓茫茫然往回趕,沿路不乏淨妖弟子在背後指指點點。


    “師姐剛回山有所不知,這廝便是近來風頭正盛的‘大紅人’了。”


    “當真人如其名,何來一身紅皮?這德性看著怪嚇人的。若被那不知情的誤認作妖怪打死,那可無處說理去了。”


    “還真別說,丫初入經樓時就被邱銘師兄當成妖怪刺了一劍。也就邱師兄脾氣好,不與他計較而已。”


    “聽說獻寶黨那幫餘孽一直想尊他為首,他卻愛搭不理的,想是頂著最有價值散修的名頭自視甚高了吧。”


    “到底是山下野夫投機取巧上來的,目中無人坐井觀天罷了。宗內這麽多師兄,較他厲害的多了去了,他打得過幾個?”


    “嘿嘿。這廝上山之前便與宗師兄、葉師兄他們不對付;尤其藏劍鋒的童師兄,簡直將他恨得牙根兒癢癢,早晚收拾丫的。”


    眾議沸然之際,忽聞驚呼:“快看。”周圍弟子循聲顧望,有感遠處山腰一道靈力波動衝天而起,但見頂上半空灰雲翻騰,幾息間消散一空。


    開雲見日,陽光灑落,似為整座山峰鍍上金色光膜,陣陣煦風吹蕩山野,竟在這初冬冰涼間帶給人一份三春暖意。


    “有人破境?!”


    “看這光景當是歸元無疑。”


    “閉關的人曆來不少,聽說洞府險些不夠用,卻不知今日是哪位師兄有幸成為高手。”


    “看方位貌似是……童泰?”


    “是童師兄、是童師兄。”有弟子跳腳大樂,仿佛破境的是自己一般,“初閉關時我曾去過那邊洞府幫忙搬家夥;且算起來,時候也差不多。”


    “難怪久沒聽胖子提過這廝的消息,原是在閉關。”寵渡眼望山腰景象,忽覺絲絲清涼滴落麵頰,隻道是雨水,沾指細觀卻不見水漬,反是縷縷元氣繚繞指尖,未及驚歎出聲便聽身後弟子爭相呼吼開來。


    “這是……‘道蘊’?”


    “居然是道蘊?!”


    “想不到童師兄竟有此氣運。”


    “宗主與何長老怕是樂壞了。”


    顧名思義,道蘊即道之所蘊,乃人修歸元之時自身元力與天地靈性感應相生的意象,隱遠玄妙意會難言;大抵應了“上善若水”之奧義,所以多與水相關,霧霜雨雪、江河湖海之類不一而足。


    卻非人人如此,若說修行是百裏挑一,那道蘊則是萬中無一,唯彼等真正天驕歸元時受大道垂青或有此機緣。


    且不論具象為何,但凡開出道蘊,便很可見日後於修行一道上的成就,必然備受矚目。即如當下童泰,此後必為淨妖宗所器重,獲取更為豐厚的修行資源。


    “這便是傳說中的道蘊麽?我還是頭回得見。卻不知這陣雨蘊所示成就能有多高。”


    “據傳宗主昔年道蘊是一片深湖,水漫整個淨妖七峰;風師姐歸元時開出一副山水畫;最厲害的恐怕當屬連師兄……”


    “連師兄又如何?”


    “聽說開出條河來。”


    “我肏。真的假的?”


    “這麽一比,童師兄這陣雨可不夠看啊。”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再怎麽也強過咱們——快看那兩道寶光,想是有長老過去了。童師兄隻要順利出關,此後在宗裏的地位必然水漲船高。”


    “嘿嘿。我突然反應過來,那位大紅人不與童師兄不對付麽?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說起來,咱們平時也受了童師兄頗多照顧,要不先替他出出這口氣,去耍耍那位大紅人?”


    “咦,人呢?”


    原來趁著眾人熱議之際,寵渡早悄無聲息離開了,心緒則更為低落:連童泰這種蛋色都能開出道蘊,小爺何以這般命運多舛?天生根骨差也就算了,如今隨時可能變成怪物人人喊打。


    天道本自不公,無甚可怨,寵渡雖明此理,卻難免心頭煩悶,未料還有比自己更覺糟心的,老遠便聽穆婉茹在屋內一頓暴躁咆哮。


    “……那個貪生怕死的無膽鼠輩也配開出道蘊?簡直沒天理。阿兄,你說老天是不是瞎了眼?”


    “小姑奶奶能安靜會兒不?您折騰小半時辰了,咱屋裏東西本就沒幾樣,再砸就更少了。”戚寶語帶哭腔,“老幾位也別隻顧著笑,幫忙勸兩句啊。”


    “我看這會兒也就老魔降她得住,你何苦掙紮。”趙洪友忍俊不禁,“話說老魔今日倒比平時晚,別不是碰上啥麻煩了?”


    “或許已經到了。”穆多海好歹境界高些,對周遭變化的察覺更為敏銳,聽聲辨位已知屋外有人,果然話音剛落便聽木門吱呀一聲,寵渡端立門口望著眾人。


    穆婉茹當即笑逐顏開,討來唔嘛耍玩逗弄,任他幾人在旁寒暄,其間聽寵渡說起已將經樓典籍看完,便插嘴道:“可巧。爹娘也曉得你在經樓的事,早打過招呼,你隨時可去棲霞峰翻閱典籍。”


    見寵渡看向自己,穆多海頷首接過話頭,“確有此事。阿爹藏書頗豐,絕對能喂飽你。”寵渡笑道:“話雖如此,還是煩勞穆兄通稟一聲。”


    穆多海依言接通傳音符,言說其事。蘇雪倒很高興,力邀寵渡上棲霞峰走一遭。


    “……想來童泰不日出關,此番歸元耀武揚威必來顯擺,老幾位定要沉住氣莫受他挑撥,一旦出錯定會被拿來做文章,彼時便被動了。”寵渡臨行前三番五次叮囑,“切記切記。”


    “老魔放心。”趙洪友笑道,“咱惹不起總躲得起。”


    “前些日子你說的那事兒,我已準備妥帖,隻缺個合適的時候。”戚寶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正好此時鬧起來,定叫他幾個無暇顧及咱們。”


    “那就好。”寵渡緩了片刻接著道,“去阿狽、葉紅燭那邊問問,他們若願意,不妨拉他們一起。”


    “有啥耍事?”金克木興味盎然。


    “一切問胖爺便知。”寵渡自忖交代妥當,與穆家兄妹同往棲霞峰去了,任由戚寶一通運作將山上山下攪得雞飛狗跳,扯出另一段糾葛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盤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飯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飯人並收藏盤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