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渡想一想,隻需令二人感到緊迫即可,便單刀直入略去了旁枝末節,將飛鼠山的陰謀作為重點來說。


    即問即答,前後不過數言。


    穆氏兄妹聽得直皺眉頭。


    “哎哥,我記得這事兒爹娘曾提過?”


    穆多海點了點頭,見寵渡不解,便說:“近日城中風傳,說我等勾連妖族圖謀不軌,想必是落在此處了。”


    正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寵渡掐指略算,從黑風寨突圍至今,已有五十來日,數千裏山路,又多妖獸,這點時間絕不夠用,若無奇遇,其他的獵妖客隻怕還在山中掙紮。


    故而,自己當是最早出山的。


    由此推斷,拐騙散修一事,涼城這邊應該不會有相關的消息才對。


    既然如此,城中風言從何而起?


    招役大典當日,獵妖客不乏拉幫結夥的,很少有同一夥人全部符合招役條件。那些被誘捕入山的獵妖客久未現身,其同伴自然要找淨妖宗問個明白。


    但就算這樣,也頂多算得上失蹤,又如何與黑風族扯得上關係?


    隻能是玄陰宗暗裏推波助瀾了!


    寵渡總算明白,玄陰宗為何不去別處誘捕散修,反甘冒奇險在淨妖宗眼皮子底下行事,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就算有散修走脫報信,也不用怕,借此造勢潑盡髒水,將矛頭引向淨妖宗,自家仍可在暗中行事。


    畢竟,大典當日,許多人親眼見到陳詞現身作保,據此認為淨妖宗勾連妖族,誰又會懷疑呢?


    淨妖宗方麵,當然也不會認。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其結果,不過是這潭水被攪得越來越渾而已。


    如此一來,陳詞的身份便很值得玩味了。


    最有可能的,便是由玄陰宗弟子喬裝假扮或者以術符變的,借此打消應招散修的疑慮。


    至於另一種解釋,雖然可能性不大,就怕反而是真的。


    陳詞,是玄陰宗安插的“釘子”?!


    若真這樣,小爺此去豈非羊入虎口?


    “看來陳詞一事,還不可妄言。”


    寵渡心下惴惴,臉色變了又變。


    穆多海走在前麵,未曾察覺,恍悟言道:“難怪近日妖獸蠢動,常抵近外圍窺伺,必是欲行截殺,以免你們出山報信。”


    “當是如此,倒連累各位師兄弟了。”寵渡苦笑,“不知穆兄為何下山,是貴宗對此事已有警覺,故此查探麽?”


    “說來也巧……”


    原來再有幾月,便是淨妖宗宗主落雲子入道四百載的慶日。他門下弟子要籌備賀禮,也想著就此曆練一番,這段時間以來分批下山。


    誰知前幾撥人都挺順利,就穆多海這回遭遇了妖兵。


    當中有厲害的黑風大頭領,穆多海真界被破,儲物袋、傳送陣等一應家當俱被損毀,拚命保得一紙傳音符,通稟宗門之後,各自帶人突圍。


    而穆多海一行,被黑風寨分兵追擊,故此戰住了魔花螳螂,便有了之前的局麵。


    正講著,上空“呼呼”作響,乃氣流摩擦之聲,循聲可見一團鵝黃寶光飛過。


    穆多海觀之片刻,大喜道:“‘扶風劍’?!”


    “爹爹?”穆婉茹接過話頭,“是爹爹到了。”


    淨妖山上,來人了。


    “爹——”


    “娘——”


    穆多海搖臂呐喊。


    奈何天高地闊,聲音盡被烈風刮散,到底傳得上去,前後不過幾息,那鵝黃寶光便已劃過天際,眼見著去得遠了。


    反倒是寵渡不慌不忙並指一打,一束火光自指尖噴出,直躥半空,遠近可見。


    天上寶光果然調轉方向,提速直下。


    人未至,一記渾厚男聲當先到了。


    “何方道友,敢請留手。”


    原來穆氏夫婦清遙見地麵動靜,以為有人鬥法,念及前事,就怕自家一雙兒女恰在其中,故而放話,隻望借此緩一緩,以便挽救於萬一。


    劍歸丹田,寶光散去,穆清一襲青袍,雙目如炬精神矍鑠;側邊的婦人發髻高盤,一身勁裝,雍容中斂藏一絲英氣。


    夫婦倆三兩步趕過來,眼神裏滿是關切。


    “爹——娘——”穆婉茹似一隻歡快的兔子,單腳跳著過去,把婦人撲個滿懷。


    “多大人了,還沒個正形。”穆清故作嗔怒,側頭望婦人道:“都是你平日裏慣的。”


    “行了,師哥。”蘇雪笑道,“既然人沒事,你便少說兩句吧。”


    穆清拂袖不應,見穆多海麵色蒼白氣息紊亂,問道:“傷勢如何?”


    “血已止住,請爹娘放心。”穆多海話鋒一轉,“不知其他幾處的師兄弟……”


    “不用擔心。”穆清道,“剛傳音過來的消息說,何長老他們已經將人救下來了。”


    “那就好。”


    “這位小兄弟是……”


    穆氏夫婦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寵渡身上,見那虯結的肌肉透出的氣血之力,二人互望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腦海裏同時浮現出兩個字來。


    煉體?!


    “散修杜衝,見過兩位前輩。”


    “爹,娘,你們是不曉得,”穆婉茹道,“這回多虧了他,我與兄長才得活命哩。”


    “阿妹說得不錯。”穆多海接過話頭,“若非杜道友,我倆怕是已被那些妖物下鍋燉了。”


    見兩兄妹都有此說,穆氏夫婦自是感激,躬身作謝。


    “這可折煞晚輩了。”寵渡作揖還禮,“此番本為去貴宗報信,而今剛一出山,便遇穆兄,想是天意如此了。”


    “報信,所為何事?”


    聽到“黑風族”“炎窟山”還好,穆氏夫婦隻是神色凝重,無有異常;等到“玄陰宗”三個字一出口,兩人不由臉色大變。


    “此事非同小可,”穆清強行岔道,“等到了議事殿再細談,免得你見過宗主又說一遍。”


    扶風劍起,幾人直上青天。


    “他二人對玄陰宗怎這般忌諱?”寵渡察言觀色,試探著問道:“玄陰宗的來曆,想必兩位前輩是清楚的,敢請賜教。”


    穆清歎了口氣,卻沉吟不言。


    蘇雪柔聲說道:“若講與你聽,或能助你想起其他細節。隻此間關乎宗內過往,少人曉得,你不要外傳才是。”


    “自當守口如瓶。”


    原來那牟臨川,竟是落雲子師兄!


    當年,淨妖、神泉、藥香及煉器四宗老祖率門下弟子,與黑風老妖決戰於炎窟山巔。


    最後封印時,牟臨川雖建奇功,卻斷去一臂,無法接續。


    而掌門大位事關宗門臉麵,斷不至於讓一殘人來坐,就此落在了落雲子頭上。


    “既然沒有現成的,大不了我造一個。”牟臨川憤恨難平,盜了血靈鼎,率親信反出山去,自立門戶。


    自此,便有“玄陰”之名。


    百餘年來,牟臨川韜光養晦,隻為伺機入主淨妖山。


    “修行本自不易,一宗之主更是難得,又何苦再爭那一時之氣?”


    寵渡怎麽也沒料到,鬧了半天,竟是家門恩怨、同室操戈,當下感慨萬千。


    其間又說起唔嘛,穆氏夫婦都說未曾見過相關記載,頗以為奇。


    “爹爹先前說師兄們已經安全了,”穆婉茹忽而岔道,“可有童泰的消息?”


    “這倒不曾聽說,”穆清道,“你找他作甚?之前是與你二人一起的?”


    “哼,這個殺千刀的,要是還有臉回山,看我不一劍抹了他。”


    “到底怎麽回事?”


    提起童泰私逃,穆婉茹氣得直跺腳。


    “他畢竟是陳詞長老的門徒,”蘇雪語重心長勸道,“不看僧麵看佛麵,你自可泄憤,卻不要太過,免得另生出禍端,弄得以後不好相見。”


    “那廝跑得跟癩蛤蟆似的,想想就惡心,誰還稀罕見他?”


    “阿妹這話說得,”穆多海打趣道,“好像以前你就想見著他似的。”


    穆婉茹沒憋住,“噗”一聲笑出來,心緒也舒緩了許多,仍舊蹂躪唔嘛那夯貨。


    便這般鬧著,淨妖山已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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