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青眼與綠眼兩條血影妖息凝重無匹,明顯臻於丹境圓滿,羽化成人指日可待。就這局麵,隻怕連對麵一根毛都碰不到,何從報仇?


    寵渡十分無奈,隻能先把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摔成十八瓣,借此表表立場。


    不共戴天。


    勢不兩立。


    “噫,”綠眼輕笑道,“兔崽子還挺硬。”


    “小娃娃,父債子償。”旁邊的青眼把寵渡打量幾眼,“你師父斷我一臂,你作何補償?”


    “我呸!你怎不償我師父的命?”


    “好。”青眼也不廢話,妖息噴射,在爪上聚一柄薄刃,往自己脖子起手就是一抹,直接將腦袋砍了下來!


    噝……


    寵渡眉頭一蹙,倒吸一口涼氣。


    妖族吃人也時興以命抵命了?


    這是什麽玩兒法?


    小爺跟不上時候了?


    正自納罕,那蝙蝠腦袋輕飄飄的,眼見著落地,忽而飛起跟前,與寵渡貼臉湊著,齜牙瞪眼做個鬼臉,笑道:“耍你哩。”


    青眼伸手抓住腦袋,往脖子上一摁,霎時身首彌合,活動如常。綠眼見狀,“喀喀”笑道:“好耍好耍。”


    “好教你曉得,我兩個無有實體,隻要還存一絲血氣,即可恢複如初。”青眼戲謔言道,“你想怎麽給死老鬼報仇?”


    “放屁。那還長不出一條胳膊?”


    “死老鬼狗急跳牆,直接開''真界''使出個大殺招,著實出乎本王意料。若非我這邊是二對一,本王今日說不得便栽在一個歸元境手上。”


    “妖道,休要辱我師父。”


    “不是狗急跳牆,使得出那等手段?”綠眼麵露譏色,“大半夜墜在後麵從城裏跟到城外,一路鬼鬼祟祟,真當本王不知?還想逆轉真元拚個魚死網破?想得美。”


    “你倆為何殺他?”寵渡聞言,又想起師父臨終所述,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大致推測:當是老頭子出城狩獵時意外撞破二妖某個秘密,一路尾隨出城卻露出馬腳為其所察,進而招致殺身之禍。


    “見到不該見的,聽了不該聽的。”青眼笑道,“你自己說,能讓他活麽?”


    “不過傳音符麻煩,也不知他告訴你多少。”綠眼接過話頭,“山中地勢複雜,我倆懶得搜,正好廢物利用,借傳音符引你來咯。”


    “怪隻怪此事漏不得半點,”青眼歎道,“該你倒黴,且認命吧。”


    “你兩個有什麽事是見得光的?!”


    “這廝可以瞑目了,”綠眼不耐,“休要再與他囉唕。”


    “也對。本王都掉過腦袋了,小娃娃是不是也該意思意思?”青眼側望綠眼,“誰先來?”


    “你先。你先。”綠眼嘿嘿陰笑。


    青眼再不多言,抬臂輕揮,砰的一聲響,將寵渡衣袍盡作布片。綠眼一瞅那八塊腹肌,咂嘴直歎:“好肉。”青眼屈指成爪,望寵渡胸前隔空一吸。


    心口抽搐。


    血管暴突。


    周身痙攣。


    氣血似在逆流,都往心口匯去。


    痛,如刀絞,如斧斫,如鏨鑿。


    那叫一個生不如死!偏偏被血掌箍著,動不能動,這苦楚便似被放大無數倍,寵渡險些昏死過去,恍惚間,隻聽青眼很臭屁地說了一句話。


    “‘心血’,可是難得的好味。”


    心為人之命脈,關乎生死。


    此為有形之心。


    更有無形之心,名曰“道心”,乃精魂所依,氣魄所聚,神意所結。修行到極高的境界後,不論熔煉有無、衍生萬物,還是抵禦隨時可能出現的心魔,所憑借的正是一顆問道本心。


    故而,心血即是“道心之血”。


    心血既以血肉為引,又聚精氣神魂意,去糟取精,比純粹的血肉金貴何止萬倍,在妖族眼裏,端的是世間極品美味。


    雖說提煉心血對修為要求很高,至少也要在修出玄丹或者妖丹後,方有此手段,但兩條血影已是半步羽化,提煉心血這等小術,當然玩兒得轉。


    血滴透出毛孔,霧蒙蒙一片,連綴成絲,在離寵渡胸前一尺的距離交匯,等到摶聚成團便有雞蛋大小,被青眼“哢滋”“哢滋”嚼在口中,叫綠眼饞得把嘴唇都快舔破了。


    “如何?”


    “果然不在一個層次,”青眼滿足地哼哼著,“確實比老骨頭肉鮮味美得多。”


    綠眼聞言,哪還忍得住,忙不迭擠開青眼,一邊提煉心血,一邊笑道:“別說本王一碗水沒端平,那老鬼死前同樣有此待遇。”


    難怪老頭子形容淒慘!


    隻可憐師父死前還如此遭罪,寵渡悲從中來,怒喝道:“來呀,爺爺血多,撐死你兩個王八蛋。”


    “是了、是了,”綠眼一臉奸笑,“憤怒更增美味。”


    “痛苦亦然。”青眼接過話頭,輕描淡寫地抬手一揮,將老者屍骨攝在半空,緊接著一指妖光打了過去,轟隆一下將老者屍骨連同衣袍盡作齏粉。


    “狗娘養的。”寵渡眸子噴火破口大罵著,切齒把嘴唇咬出血來。


    “哎對對對,就是這樣。”綠眼大笑,吸得更快,更狠,把原本小如鴿蛋的血球瞬間大如饅頭。


    堂堂七尺男兒,身形如縮水般小了一圈,寵渡嘴角歪斜雙眼翻白,殘存的意識裏思緒紛亂,想什麽、不想什麽,完全不隨自己心意。


    ——現在的模樣,難看得要死吧?


    ——這回必無活路了。


    ——大仇未報,何顏見老頭子?


    ……


    眼皮越來越重,就在一瞬間,恍似看見一個略微佝僂的背影在前麵走著,寵渡喃喃低語:“老頭子……等等我。”


    那身影似聽見了,慢慢轉過身來,麵容卻看不清楚。


    寵渡的意識,愈發迷糊了。


    不料當此之時,異變陡生。


    ——事後回想,也屬必然。


    隻因綠眼越吸越猛,一直掛在寵渡脖子上的那麵圓盤受力飛起,不偏不倚,正正撞進心血團子裏。恰似久旱逢甘霖,心血團子越縮越小,眼見著滲入圓盤當中。


    這過程實在太快,內中看得見的那種饑渴仿似許久的苦苦守候,又如久別的重逢歡聚,與其說是“血團滲入圓盤”,不如說“圓盤吸收血團”更為準確。


    “怎麽回事?!”綠眼發蒙,正要撥弄圓盤,卻聽青眼急喝:“別動。”


    “為何?”


    “若猜得不錯,”青眼喜形於色,“咱們這回是撞上大運了。”


    綠眼原本還想細問,卻察覺圓盤另起變化,隻得緘口不言,眼角光影閃爍,定睛細看,竟是那圓盤拖著長繩,無聲無息地從寵渡脖子上自行飛懸半空,隨著“喀喀喀”聲響,裹住圓盤的積垢上裂紋遊走。


    林間的風,頓了一下。


    寵渡口角滴落的血珠,停了一下。


    青眼與綠眼動作,緩了一下。


    ……


    似有那麽一彈指的工夫,天地間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放慢了,靜止了,凝滯了,唯盤身哢啦作響,褪盡積垢後,露出本來麵目。


    圓坨坨,光灼灼。


    不似凡間俗物,實乃玄門至寶。


    樂音相續,聲聲悅耳。


    每響一聲,各顯變化。


    叮……原本雞子般的圓盤,倏忽變作巴掌大小,在滴溜溜的飛速旋轉中,瘋狂萃取並吞噬著周遭元氣。


    叮……圓盤外現一個圓環。


    叮……最外層再現一個圓環。


    大環套小環。


    小環套圓盤。


    最外層的大環保持不動,中間的小環從右向左轉,內裏的圓盤從左向右轉;圓盤轉得慢,小環轉得快,所以總是同時轉完一圈。三者渾然一體,縱然外間兩環隻是虛影不得實體,卻難掩異彩。


    大環呈玉色。


    小環泛金芒。


    圓盤閃青光。


    一時明霞幌愰,碧霧蒙蒙。


    之前崩裂的積垢成粉,成帶,成塊,成團,並未隨風飄散,反被一股無形之力拘著,氤氳一片簇擁在圓盤周圍,但見彩光運轉熠熠生輝,恍似宇宙裏流光溢彩的星雲,煞是好看。


    “這是……”青眼與綠眼兩條血影滿臉錯愕,互望片刻後,不約而同歡叫出聲來,“‘血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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