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的時候,陳琅的拳頭是不斷地握了又鬆,鬆了又握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麵的張宇也是不免地替他感到難受。為人子女,聽說了自己的父母辛辛苦苦開的小飯館被人砸了,自己的父親還被人打傷了,就算是個修身養性的道士,也不見得能夠忍得下來。


    人非草木,誰能無情?而且看陳琅的脾氣,這次的事情應該是絕對沒可能善終了。不過他倒是很樂意見到那些壞蛋受到製裁,畢竟自己家裏麵和他們也是有著恩怨的。


    張羽回過頭來,輕輕的叫了兩聲陳琅,發現他並沒有什麽反應,而是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的拳頭,一臉的怒氣。他又提高了聲音,喊道:“陳琅!”


    陳琅這才稍稍有了些反應,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問道:“怎麽了?是已經到了嗎?”


    劉雲看了看後視鏡,回道:“沒呢,還早著呢,咱們先去醫院,估計還要半個小時吧!快了,別著急!”


    陳琅握了握拳頭,然後看向了張羽,說道:“你剛才叫我是什麽事?”


    張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說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剛才的狀態不對勁兒,所以想喊喊你,怕你怒火攻心!”


    對於他的話,陳琅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他現在很生氣,笑的時候樣子有些怪怪的,但他還是好奇的拍了拍副駕駛的靠背,說道:“你怎麽還教育起我來了?這次主動鬧事的是崔大牙,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會怎麽對付他嗎?”


    “不想,現在知道了,就沒有興致了!”張羽隨意的擺擺手,朝靠背上一躺,回道。


    陳琅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微笑,道:“你小子!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些新的東西,知道就算是我們修道的人,一旦被得罪了,那也是要百倍奉還的。”


    話說到這裏的時候,陳琅的語氣已經是越來越冷漠,聽得正在開車的劉雲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當他從後視鏡再一次看向陳琅的時候,他卻發現陳琅正好也在看著他,差點沒嚇得他手上一個哆嗦把方向給打歪掉。


    劉雲尷尬的笑了兩聲,說道:“還是頭一回見陳道長這個生氣的樣子啊,你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弄得我心裏麵有些毛毛的,手心都出汗了!”說著還將自己的一隻手放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麵蹭了蹭。


    陳琅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看了一眼自己手邊的那個裝著小女鬼的楠木盒子,伸出一隻手指輕輕地敲著和蓋子,然後慢悠悠的道:“劉哥,你聽說過道士追凶三千裏殺死仇人全家上下一十八口的故事嗎?


    那大約是前清中期的時候,隴西一帶有一個惡霸,欺男霸女,打死了一個老人,搶占了他家的閨女,結果女子性烈不甘受辱在前一晚上吊自殺了。事情傳到了閩州保安宮的一個道士耳中,得知此事後那倒是拔了發簪,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下了此仇不報不共戴天八個字。


    原來,那被打死的老人是他的父親,那上吊的女子,是他的親妹妹。雖然是修道之人,但是家中遭逢大變,他便再也靜不下心來了。一日,他向觀主道別,說要回老家完成一個心願。那觀主知道他家裏麵的事情,也沒有挽留。隻是說‘道心已亂,業障不消不可重新悟道。’之後便不再多說,放他下山。


    那道士一人一劍,日夜兼程,花了幾個月的功夫趕了近三千裏路回到了家鄉。找到了那個惡霸,當天夜裏就將那惡霸家裏男女老少一十八口殺了個幹幹淨淨。按理說,他隻需殺惡霸一人即可,可是他做到了斬草除根,你猜,這是為什麽?”


    這一回不僅僅是劉雲,就連張羽也他的這一番話給說愣了,他轉過了身,趴在座位上問道:“為什麽?道士報仇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他為什麽要殺那些無辜的人呢?這不也是濫殺無辜嗎?”


    陳琅看著張羽,說道:“因為那個道士在殺完惡霸之後看了一眼他的家眷,說了一句話。他說,惡霸為禍鄉裏,害他家破人亡,死有餘辜,但是道心已亂,心魔已成,僅殺一人不可解恨。須知,善惡到頭終有報,既然惡霸害人,那邊讓此後世間人看清了惡霸的下場,引以為戒!


    所以,他從一個修道的人,變成了一個拿著屠刀的魔。他意在警醒後世,企圖讓人知道,如果要為非作歹,須得考慮自己家人的福報。卻不知,人們最後也不過是將其當成了一樁可怕的故事,當成了一場談資。


    那道士後來投了衙門,舉劍自刎在人前。之後一傳十十傳百,世人也越發的不敢輕易招惹道士。因為他們知道,道士先修的是自身,然後才能修得世人。你們說,如果我找到了崔大牙,也做一次這樣的事情,這事情最後會怎麽樣呢?”


    “別別別!別啊!那個王八蛋值得你下這麽大的血本嗎?”張羽本來還是想看看陳琅到底會有什麽手段的,現在聽了他的故事哪裏還敢輕易地讓陳琅去動手。


    他急忙阻止道:“這事情交給我們家去做唄!實在不行我找個機會拿麻袋把他的頭蒙上,然後拖到巷子裏往死裏打上一頓。怎麽也不至於做得那麽狠吧?”


    “真要做得這麽狠倒是不至於,不過僅僅是打一頓的話未免太輕了些,到時候不僅僅是崔大牙,就是他背後的人還有那另一個姚老頭子,也未必會重視我這個人微言輕的小道士啊!”陳琅說話的時候眼神之中都閃爍起了一絲寒光。


    三人一路開著車趕到了縣第一人民醫院,一進病房門,看見自己的母親端著一碗粥一口一口的喂著父親,再看看父親那蒼白的臉色,陳琅剛剛有些平複的內心又一次躁動了起來。他心中默念著靜心咒,這才緩和了一些,抿著嘴唇,說道:“爸,媽!兒子沒能在身邊照顧你們,讓你們受委屈了!”


    夫妻倆看到了自己的日子趕來了醫院,也是驚訝不已,男人倒還好,因為是半躺在病床上的,再加上臉色有些蒼白,還看不出太過激動。女人則是兩個眼圈瞬間通紅,眼淚怎麽也止不住了,一把跑過來抱住了自己的兒子,哭著說道:“媽怕你擔心,沒敢告訴你,結果你還是來了!兒子呀,你怎麽到縣裏來了?是你師兄讓你來的嗎?”


    看著自己兩鬢已經漸漸花白了的母親,又看了一眼臉色蒼白但是依舊慈愛的看著自己母子相擁的父親,陳琅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將病房的門一關,把張羽和劉雲兩人暫時擋在了門外,流出了眼淚。


    以往一年隻有在三節兩壽的時候陳琅才有機會和家人見麵,但是現在他卻沒有心情去享受這家人重逢的喜悅,而是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這可把他的父母給嚇壞了,母親連忙就想要扶起自己的兒子,可是卻怎麽也使不上勁兒。陳琅的父親也是想要掙紮著從病床上起來,卻也是沒能成功。


    夫妻兩人焦急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時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情況,都是著急得不得了。陳琅的父親難受的咳嗽個不停,嘴上斷斷續續的說道:“到底出什麽事情了?快站起來,有事情站起來說。沒事,一切我我和你媽呢。不至於啊,不至於。你把我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但是就算豁出去這條命,也能照顧你們母子,起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是夫妻倆現在都是不上勁兒,而自己的兒子現在又是突然跪了下來,就算是再不明白,他們也猜出了事情的不尋常。


    陳琅的父親咳嗽的越來越劇烈,聽的陳琅和母親兩人也是越發的擔心。無奈之下,陳琅解開了進門時悄悄定下的咒,和自己的母親一起跑到病床邊替自己的父親順著氣。


    和父親的目光對視了一兩秒鍾,陳琅這才開口說道:“爸,媽。兒子從小聽師父師兄教導,做人要對得起良心。之前因為一件事情,兒子為了救人和另外一些人結了怨,他們想要對付兒子卻無從下手,結果連累了你們!是兒子的錯!


    剛剛那一跪,就是為了向你們道歉。但是兒子知道,爸媽你們絕對不會忍心看兒子這麽跪下,所以隻能使一些手段讓你們沒辦法阻止。你們不會怪我吧?”


    聽到了這麽一個解釋,陳琅的母親是越發的擔心,立刻就詢問道:“那你沒事吧?他們會不會再去找你的麻煩?有事情不要強出頭,一切交給我和你爸就行了。你還小,有些事情啊,你就別去管了。當初你師父帶你去觀裏,不也是為了讓你好好的活著嗎?聽媽的話,做事不要冒險,行不行?”


    對此,陳琅也不知道應不應該答應下來,但是看著自己的母親那一臉希冀的樣子,他隻能求助一樣的看了看父親。


    到底是一家之主,陳琅的父親咳了幾下順了順氣,說道:“你媽剛才說的話隻是擔心你,但是你也別全聽你媽的。雖然你和你師父修的道我不懂,但是爸是個男人,知道男人這輩子有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我們這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不怕半夜有鬼敲門,既然你覺得是對的,那你就去做,不用擔心我和你媽。


    小子,別以為你爸現在就老了,我告訴你,還早著呢!這一次是不知道緣由,可惜連累了老夏他們吃了苦頭。下次要是再有人來找麻煩,你爸也不是吃素的!哈哈哈!”


    對於自己的父親能說出這番話,陳琅也是感到非常的慶幸,慶幸自己有這樣的父母。不過話雖然是這麽說,但是他可不會真的再讓二老卷進這些事情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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