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子看著異常古怪的醜角心中很是忐忑不安,下意識地就想要叫出聲來。可是這聲驚叫還沒有來得及喊出來,就聽見外頭台上傳來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那是包龍圖的唱詞,是一段念白。


    詞裏麵說道:“我包拯辦案秉公執法,鐵麵無私,不徇私情。爾等皆為惡貫滿盈,死有餘辜,餘當時可斬爾等宵小,就不怕爾等前來報複!今日包拯下陰司地府,亦可再斬爾等一次!叫爾等魂飛魄散!哇,呀呀呀呀!”


    這段戲詞是用大喝一般的唱腔念出來的,聲震四方,好像有一種能夠直透人心的力量一般。原先被嚇得差點尿褲子驚呼的宋三子沒來由的從內心深處冒上來一團火焰,燒卻了他所有的恐懼。


    他再也不是俯首低眉的態度了,反而是眼睜得大大地瞪了那個醜角一眼,就像是有萬千委屈要爆發一樣說道:“班主說了讓你不要給大家添麻煩,你他媽的就別老在這鬼鬼祟祟的跟中邪似的嚇唬人。老子以前在戲班子裏可沒少受你的欺負,你他媽不就仗著自己跟班主的時間長嗎?一天到晚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的,你牛逼什麽?你再逼老子,老子現在就幹死你你信不?都莫挨老子,滾一邊邊去!”


    無視了身邊兩個想要勸阻自己的同伴,宋三子喊出了最後一句話來,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情輕鬆了不少,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痛快。


    看那個醜角還站在原地沒有動,宋三子竟然走過去一把將他推到了一邊,嘴裏罵道:“沒事幹就別他媽把路占著,你他媽身體是有多寬啊!”


    宋三子走到自己的位置邊上大馬金刀的就坐了下來,拽的跟個二五八萬似的。嘴裏還罵罵咧咧地說道:“幹完了今晚這趟,老子就有錢了,反正這幾年也攢了不少了,夠本了,大不了明天老子就不幹了,賬結清了就回老家蓋房子種地去,也省的受這股子鳥氣!呸,什麽玩意兒!”


    後台的眾人都給宋三子這一反應給嚇了一跳,誰也沒有想到以往在戲班裏麵一直被大家呼來喝去的宋三子今天竟然這麽霸氣,連平時戲班最橫的周哥都給他罵了一頓,甚至到現在連句話都沒回,這可真是不得了了。那個花旦仿佛是受到了很大震撼一般地說道:“沒想到三子發起火來這麽橫!真爺們兒!”


    另外兩個搖旗子的微微愣了愣神,先是朝著周哥點了點頭,然後就小跑到了宋三子邊上,好像是見到了什麽偶像一樣,非常敬佩的豎起了大拇指,一個勁兒的說著敬佩敬佩,佩服佩服的話。


    至於那個周哥,被宋三子罵完後原本剛剛抬起來的頭再一次低了下去,也沒有打算去找回場子,就這麽一晃一晃的邁著步子朝著戲台子外麵走去,最後竟然是在看台那裏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這兒就有些古怪了,因為此時從外人眼裏看過去,空蕩蕩的看台那裏現在就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兒,配上今晚這個怪異的氣氛,讓人覺得特別的別扭。


    戲台上此時正好演到了包拯對著閻王義正言辭的說要拿鍘刀再把當初被他問罪的奸人再斬一次,嚇得那些宵小之徒連連的後退。


    似乎是演的過於逼真了,甚至連坐在台下看戲的那個周哥也是不由得臉色一變,露出驚恐的表情。在他看來,戲台子上頭扮演包拯的包大龍此時不僅僅是穿上了戲服,唱著戲腔,而是真正的猶如包青天在世一樣,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都透露著威嚴。


    他咧著嘴,慢慢的竟然流出了眼淚,一臉的哭喪相,好像情緒非常的難受,手指不停地抓撓屁股下麵的板凳。指甲在板凳上麵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劃痕,甚至連指甲蓋翻了過來他都沒有注意到。不僅僅是這樣,最後他全身上下竟然還都不停地顫抖了起來,仿佛陷入了癲狂一般。


    站在鑼鼓班子那裏的陳琅饒有興趣的看著台下那個醜角周哥,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到底是有一隻漏了網,沒想到竟然是鑽到那人的身子裏麵去了。不過問題不算太大,三十九隻野鬼,再加上這個上了身的,應該算是到齊了。”


    戲抬子下麵的看台原本一共擺了六十多個位置,可是這場戲開羅之前,陳琅在這附近前前後後轉悠了一圈之後和劉雲簡單交代了幾句,讓他找人把多餘的椅子都撤走了,隻留下四十個位置在這裏。


    這是預備著留給那些被人找來磨人陽火的野鬼的,可是一場戲都過了一半了,隻來了三十九個,陳琅還以為他這因果沒有攬全乎漏了一個呢,沒想到那隻鬼竟然已經早早地上了一個人的身。聯想到之前在戲台後頭的時候那個戲班班主冷不丁的在這人後腦抽了一巴掌的情形,陳琅也算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算是他倒黴吧,多半是那隻鬼早早地到了,正尋人下手呢,碰上這個倒黴的家夥被戲班班主一巴掌打了後腦,頭上那把陽火弱了幾分,讓他給有機可乘了。算了算了,雖說是早了點,但是也沒辦法了,提前上主戲吧!”陳琅無奈的搖了兩下頭,又對著身邊的鑼鼓班子交代道,“一會兒你們跟著我吹的節奏來,不管台上發生了什麽都不能亂了!等我的信號!”


    說完又看了一眼等在邊上的劉雲,給他使了一個眼色,劉雲立刻就走到後台對著戲班子剩餘的人交代了後續的事宜。扮演閻王爺的那位在扮演包拯的包大龍唱完了後麵的幾句唱詞後就帶著手下的人下了台,剩下的劇情就該是包拯一個人在台上唱一段獨角戲,再然後三個搖旗子的上台走個過場,包青天就該回到陽間了。


    可是當閻王小鬼押著幾個奸人從入相那裏下了台之後,包大龍提腔唱完了本場最後一段念白,卻還是遲遲不見走過場的人上來,這是怎麽回事?包大龍一時間也是感到非常的意外和疑惑,那些人不上來他怎麽下台呢?


    雖然隻留他一個人在戲台子上麵怪尷尬的,可是二三十年唱戲的經驗告訴他,就算台下沒有人看他唱戲,就算後麵的人忘記了出場,他也得頂住了。要是慌了神,亂了節奏,這一輩子攢下的名聲就算是毀了。


    出於救場的心理,他一個人在台上走了幾圈官步,一板一眼的,時不時還咿咿呀呀幾聲,想要提醒後麵的人趕緊上來。可是一趟走完還是沒見到有人上來過場,便借著走官步的空檔偏頭看向了出將這裏鑼鼓班的陳琅,那眼神似乎是在詢問到底怎麽回事。


    陳琅見到他的眼神示意,卻也沒有作出回應,看了看時間,小聲地說道:“差不多了,開始吧!”


    說完拿起了一支嗩呐放在嘴邊,鼓著腮幫子吹出了一段高亢的長音。


    由於嗩呐的聲音穿透性極強,頓時就把屋裏屋外,戲台看台還有後台的所有人都給驚得不輕。


    這麽高的曲調在配樂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聽過,不過那些經驗老道的鑼鼓班子還是憑借自己的樂感跟著陳琅的節奏打起了鼓點拍子,咚咚咚咚,哐才哐才,嘁嘚嘁嘚------


    包大龍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原本的戲裏麵還有這一段,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了,不知道到底是該繼續站在台上擺造型呢,還是該借著這個鼓點提前結束這段戲。


    正當他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間就自己感覺眼前突然一花,等回神再一細看,可差點把他給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本下麵的看台不是隻坐了一個人的嗎?怎麽突然間就坐滿了?什麽時候來的這麽多人?


    他就覺得腦子嗡的一下子,然後就什麽都記不清了,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是被什麽外來的東西占據了一樣,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陳琅不斷地吹奏嗩呐變換著音調,慢慢地從原來的高亢轉換成了平穩大氣,讓人隱隱的能夠聽出一陣威嚴之感。


    看著包大龍搖搖晃晃的樣子,他一邊吹著嗩呐一邊心中盤算著:“差不多了吧?”


    而戲班的班主看著外麵這個情形隱約的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是當他看見了自己手下的那個醜角竟然一個人坐在看台下麵的時候更是氣得跳腳,罵道:“這個瓜娃子,怎麽一個人跑到哪裏去了?看我不錘死他!”


    說著就打算擼袖子過去抓人,這還沒走過去幾步呢,就讓劉雲一把給拽了回來,正要說些什麽就看見劉雲從口袋拿了一把鈔票摔在了他身邊的桌子上,然後惡狠狠地說道:“這錢給你,你們戲班子的每個人都有份,算是我們老板額外加的,從現在開始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出去一步!”


    這話才剛說完,大知賓就帶著殯儀人員還有王蕭和喬淼把他們給看在了這裏。


    那戲班班主心中雖是感到萬分疑惑,但是見到了一把鈔票也是眼睛直冒金光,連忙說道:“好說好說,有錢什麽都好說!”


    此時的陳琅吹完了最後一個音節後放下了手中的嗩呐,鼓足了氣朝著台上的包大龍大喊了一聲:“有請包龍圖夜審這些遊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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