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走八荒各域後,夫妻倆沒有停下腳步,回到了天淩聖地。


    當兩人歸來,繼承聖主大典已落下帷幕,天淩聖地也沉寂下來融入黑夜,而夜下薑雲逸心有所感的駐足,回首前塵,能見遠處紅塵繁榮,人間璀璨。


    神魂遠望,那邊的城池燈火闌珊,他想起自己百年前與陸凝霜來到青竹峰的第一個夜晚,亦如此刻安靜祥和,從紅塵中脫離人間萬象,來到沉寂的聖地重新開始人生,一步步走向聖子之位。


    “聖君這尊稱,還真是有些不習慣。”薑雲逸自語,收回了眼神,隻將目光留給佳人與天淩聖地。


    “不必習慣,你我將去適應僅有彼此的沉寂歲月,除了我喚夫君外,再無第三者知你名,知曉你的模樣,隻有我知道,隻有我清楚......”陸凝霜牽著他,漫步天穹上,步步走近被仙光沐浴的聖地。


    她有時也會與薑雲逸停下來,去眺望世間煙火,更是一起聆聽萬古以來沉澱的餘音,比如青竹峰竹葉飄零,大羅峰雷霆電弧,靈虛峰劍鳴回蕩等。這些都是沉澱曆史長河中,難能可貴的餘音。


    而陸凝霜的話令薑雲逸啞然失笑。


    他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把我一個人徹底雪藏起來,其實還不是成為最為鮮豔奪目的明珠,作為誘餌。”


    薑雲逸與她前往仙道,猶如一片雪白的世界裏出現難能可貴的參天仙藥,充滿生命的氣息,看似嬌嫩,實則堅韌無比,將會吸引無數生靈前赴後繼的爭搶。


    “無非誘餌,我隻是想把覬覦夫君的生靈,都殺了。”陸凝霜側眸,說出最為平常不過的一句話,深邃眼瞳映著少年,“想把你藏起來,是我的本能,誰讓我家夫君很誘人?”


    薑雲逸無話可說,隻能用無辜的眼神看她,又不是他自己想當這先天之靈的,能有什麽辦法?


    且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說不同陸凝霜前往仙道,斬殺天宇外族........薑雲逸還清楚的知道,要是放任陸凝霜不管,對八荒而言同樣是一場遭難與危機,因此不容他有半點猶豫,拒絕更無可能。


    誰讓她是自己娘子?


    片刻後,天上仙道忽然蕩漾起一朵浪花,一圈一圈朝四周擴散而去,無形的浪濤蘊含著無上道韻,時空激蕩!


    恍惚間浸透了靈魂,似有仙音渺渺,一絲一縷的仙氣,從閉目般的深淵之眼裏傾泄而下,化作仙霧籠罩整座山巔,甚至彌漫進入每一寸土地,像是反哺此處曾遺失的靈氣,更是滋養萬千生命。


    陸凝霜知道,距離仙道變故不遠。


    然而,就在陸凝霜帶著自家夫君準備劃過天空,去主峰做足離去的準備。


    一道嬌小玲瓏的身影卻在通靈峰那兒踮腳招手,焦急喊著:


    “祖師叔,聖主姐姐!”


    她依然身穿著自己喜愛的綠水衣裙,雙眼充斥著靈性,臉蛋帶著幾分稚嫩,等待了很久,才迎接到兩人。


    “這丫頭怎麽在這裏。”薑雲逸奇怪一聲,也是拉著她在半空轉變方向。


    待夫妻倆從天上縹緲落地,薑雲逸看向她溫和的微笑道:


    “怎麽,不氣了?”


    “早就不氣啦。”


    “哦?是誰哄的你。”


    “才沒人哄我。”秦小雨揚起下巴,對祖師叔的質疑很生氣,嬌哼一聲:“我是自己哄自己,我長大了!”


    對此薑雲逸笑笑不語,陸凝霜則給她一個眼神,表示有話就說。


    如果沒有任何事情,他們就離開。


    不過,陸凝霜已經提前看向主殿,似乎看出了什麽,而秦小雨也是為兩人引路,說是主殿內有很多人等著他們。


    隨著主殿大門緩緩推開,周圍的黑暗盡數退散,耳邊本是寂靜。


    霎時,喧嚷起來!


    “周酒寒,你自己那裏沒酒嗎?!”清脆的女聲怨道。


    “反正你又不喝,看宮主你蠢蠢欲動的樣子,更像是過來與聖主切磋的,喝酒誤事,喝酒誤事......”


    “洪老,你也別喝了,要是喝上頭惹事,說不定被聖主揍一頓。”


    “哼!”


    “.......”


    ‘哐哐哐’幾聲響動,像是有人被綁在座位上,隻能挪動椅子凳腿。


    “柳道友,許你過來,可沒打算讓你自尋死路。”秦長老道。


    主峰聖殿大門,推開一條縫,陸凝霜順勢望去,頓時臉色愈發冰冷,隻見通靈峰主殿內,不知何時留下一群熟麵孔,與之有過恩怨的樓主周酒寒、宮主夏清瑤、丹穀洪老等至強一並在場,哪怕是柳長老都不例外,修為高低不一,但他們見陸凝霜和薑雲逸出現,也是紛紛靜了下來。


    賓朋滿座,數到熟悉的身影,共聚一堂,這讓陸凝霜看向眾人冷漠開口:“你們,怎敢出現在此地。”


    她本就不嚐人間煙火,是薑雲逸帶著才願嚐試一二,哪怕故人來訪,也從未有過好臉色,氣氛一下冷了下來。


    “我就說這人不會覺得驚喜,反而是給我們一個驚嚇。”周酒寒喝酒,小聲嘀咕,似在告訴這場宴會的幕後者。


    正當以為會引來軒然大波的時候,一旁的少年幹咳一聲:


    “娘子,不許沒禮貌。”


    薑雲逸自然是看出,聖主繼承大典後各方仙門至強非但沒走,反而湊著熱鬧,一同來為自己與陸凝霜送行。


    至於一切的幕後者......他將目光移到蒼老的師弟師妹身上,而在他們身前,還真有人被綁在椅子上。


    那就是柳音如!


    秦長老幾人心虛的避開了視線,顯然是默認了那件事,本打算僅邀請周酒寒等熟人,誰想到其他人都跟著過來,前幾日前來觀姬紅葉繼承聖主之位送了許多珍寶,待客之道也僅能勉強應付下來。


    當下,對在場的人來說,驚喜不是薑雲逸和陸凝霜,反倒是他們受驚。


    要知道陸凝霜可是當今至強,想抹殺輕而易舉,相當於是冒著生命危險,過來為貢獻極大的兩人送行。


    不想,薑雲逸一出聲,陸凝霜便不敢不從:“諸位,前來何事?”


    態度突然轉變,一向冰冷的天淩聖主竟也收斂起寒意!


    “噗!”一直想親眼目睹陸凝霜怕夫的周酒寒,當下如願以償,一時間沒忍住笑了出來。


    直至陸凝霜目光瞥了過來,周酒寒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喝酒。


    對此,還是遭到薑雲逸的拉扯,牽著她警告不許鬧,原來冷到極致的現場在他的調解下,才稍微變得輕鬆。


    其中最讓薑雲逸感到擔憂,還是一人,因此他向秦小雨道:“小雨,祖師叔想交給你個任務,幫我看好柳長老,可不許她亂來,不然我可說不準。”


    “我會完成任務的!祖師叔。”秦小雨仰著頭,拍著胸脯說,一副很厲害的樣子,卻讓柳音如傷了心。


    她好不容易見上一麵,卻還是逃不過被綁的局麵,或許,這就是命。


    “聖君還怕其他人能搶走你家夫人?害,她可稀罕你得很!也就聖君你能讓這位冰山聖主收脾氣了。”喝酒膽大的周酒寒打趣道。


    “當然不怕。隻是......算了,不說這些,諸位能前來相送,便也是對天淩聖地的厚愛,在下感激不盡。”薑雲逸亦舉白玉杯,各路至強皆是敬酒。


    眾人堪滿酒,將滿腔熱情裝進酒杯裏,仰頭飲盡,當兩人離開時,便代表著一個時代落幕,也預示著另一個嶄新時代的降臨,或許期間有許多恩恩怨怨,可陸凝霜鎮壓一個時代,是不可磨滅的事跡。


    以及,天下第一怕夫....


    在接下來一場又一場的酒局裏,不多時,薑雲逸手中酒杯很快就被陸凝霜搶走,還是不希望他喝太多。


    “哦豁,要替你家夫君喝嗎?”周酒寒一副激情澎湃的樣子:“要不,我倆比一比誰喝得多?”


    “我看你就是想把天淩聖地的酒,喝個夠。”不遠桌的夏清瑤,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毫不猶豫的揭穿。


    “嘖!總比和你這個肚量小的人,喝得痛快,敢不敢比比!”


    “幼稚。”


    “你!......”


    “........”


    等酒後三巡,卻輪到夏清瑤出糗,哭訴著:“明明我才是劍仙之資,為什麽你的劍意比我還強,憑什麽!”


    所說之人,自然是陸凝霜。


    周酒寒嘲笑夏清瑤:“嗯?才幾杯酒啊,就喝成這樣。”


    而聽到夏清瑤的話,被奪走丹道宗師之名的洪老,自然是感同身受,默默點頭,連喝好幾杯悶酒。


    本來還很拘束的酒局,不知何時逐漸放開,渾噩著,有人抱怨陸凝霜的資質逆天,有人大膽表示陸凝霜過於冷漠.....五花八門,因為有薑雲逸在場,都不再怕死,甚至把心裏所有的埋怨全部說出。


    薑雲逸默默傾聽,都不禁感慨一聲:“娘子真受歡迎。”


    “無事,我在受歡迎也是你的。”


    抱怨的眾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場相送的酒局,就一直喝到兩人無聲無息的離開。


    等秦長老幾人發覺時,也隻能看著兩人落座的位置,空蕩蕩,無人影存在,但桌上的酒杯既代表兩人曾就在此,溫存的記憶亦說明兩人才剛離去不久。


    “祖奶奶,祖師叔和聖主姐姐呢?”秦小雨拽著她的袖子問。


    “走了。”


    “又不告而別。”她悶悶不樂,自己可一直盡職盡責看守著柳姨。


    “小雨。”秦長老蹲下來告訴她:“聖主願隨師兄入場,已是在告別。”


    她相信,要是陸師姐不願意,完全可以提前拐走薑師兄。


    陸凝霜能過來。


    這,已不算不告而別。


    .........


    兩人回家,回到曾屬於薑雲逸的地方,那口冰棺,那個最初之地。


    夜茫茫,少年逝難回頭,唯有身後門外清涼夜風拂袖與發梢,他怨著自己:“就差一點就能晉升返璞境。”


    若是能踏足返璞境,就不必讓陸凝霜背負壓力,需入棺帶他上仙道。


    當門合上,便僅有佳人觸及少年,揉著他的腦袋:“可時間不等人。”


    他們已經重遊八荒,解卻遺憾,哪怕是正魔兩道,亦將在姬紅葉和秦秋夢的管理下,永不發生爭鬥。


    話畢——


    轟!


    舉世共鳴,驚天大變。


    浩瀚仙威籠罩著整座天淩聖地,頓時寂靜的聖地與所有人驚動。


    當無數人出關眺望天際,哢嚓聲雷動,能見仙道正在擴張,撕裂蒼穹,隱隱能見到雲霧翻湧,群星亂顫!


    “是仙道,能長生不朽仙道!”


    八荒各域,無論何地都感應到一股強盛的氣運匯聚於天淩聖地上空,無數強者齊齊睜眸觀摩,震撼莫名。


    通靈峰主殿內,那些前來送行的人也紛紛出世,望著漆黑的夜,絲毫不懼,可無一人敢升空潛入仙道。


    天穹上的仙道裂縫,那裏是世人不明的未知之地,更是禁忌!


    深處漆黑,唯有一條隱藏其中的道路最為不凡,秩序交織,無任何前路可言,淹沒其中走錯一步便是殘缺、破敗、生機將散......恐怖無比,仿佛一旦進入便永遠被困在那裏,無處可歸!


    這讓返璞境道尊都頭皮發麻,隻覺得每走一步就會消亡將死,強烈的不安,徹底沒了踏上仙道的信心。


    仙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就是這麽一處無人踏入之地。


    哧!


    天地異象,萬道轟鳴。


    霎時間,天地有感,密密麻麻的紋路浮現,一道絢爛的幽藍虹光劃過黑夜,拖著長長的星河尾巴,貫穿虛空,散發神輝照耀八荒,倒映世人眼眸。


    世人所見,那是一口由道紋纏繞的冰棺,外層卻焚燒著光焰。


    而附著光焰的冰棺,也將有兩人相伴離去,一如過去成為照亮無數人的虹光,竭盡所能去斬殺天宇外族,為後世人減輕負擔,在仙道內開辟一條希望。


    在這個時代,誰人能有如此氣魄?是天淩聖主,是她的夫君!


    向天遠去,深入仙道。


    諸域天上,無論何人何地,皆能遙遙見證這一抹極盡璀璨的光芒,紛紛烙印在心底成為種子,哪怕後世並非全部人都修道,亦是悄然生根發芽,影響著後輩子子孫孫,乃至流芳萬古.....


    遙遠後,殘存的長尾星河下,目睹那抹幽芒劃破長空,衝入仙道裂縫!


    “謝聖主聖君,護佑後世,護佑八荒!”主殿外,秦長老率先眼眶含淚恭送,隨即便是身後無數至強開口。


    “謝聖主聖君,護佑後世,護佑八荒......”


    眾人作揖,發自內心,衷心感恩。


    若非陸凝霜和薑雲逸,或許八荒早被天宇外族湮滅。


    而夫妻倆踏上仙道,這注定是一條孤獨的路,孤立無援,僅有彼此。


    但在了解陸師姐的秦長老幾人看來,與其說是遠行,更像是‘私奔’。


    仙道茫茫,前方不再燈火闌珊,兩人離去,成為八荒最初的裏程碑!


    連返璞道尊,都畏懼仙道。


    相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秦小雨,卻是喚出小黑鯉,化龍追隨冰棺留下的那道虹光,想要追趕上兩人留下的光點,一直跟著,直至淹沒在仙道裂縫,秦小雨才不情不願的落地仰望。


    冰棺灑下的無盡光雨,映照入秦小雨心底,看到了祖師叔與聖主姐姐部分相處的過往畫麵,流入心尖,這是一段美好而溫馨的歲月,彼此都是孤身一人,且自幼貧寒,卻在紅塵中遇到了對方.....


    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但又仿佛冥冥注定般,兩人遇到後就此相依為命,哪怕生活過得貧窮、艱辛,都不曾分離。


    再到拜師、入宗,祖師叔嚐試著改變陸凝霜的性情,希望能有人情味,可惜直到最後都以失敗而告終,直至身死一人躺冰棺,孤獨寂寞冷。聖主姐姐孤獨百年,嚐盡一切苦複生對方,挽回著。


    今日,秦小雨窺視到兩人過往一角,被柔光相伴,又隨風消逝。


    上一刻,還在宴會上。


    下一刻,已不在世間。


    最後的刹那,兩人於棺中離去,光雨與虹光也跟著不複存在。


    “要回來!”


    她抱著小黑鯉朝天呐喊,聲音略顯沙啞而哽咽,強忍著眼眶淚水。


    她是大人,不能落淚。


    “秦姐。”


    “秦師妹......”


    而在秦小雨身後,一直緊跟著三道身影,生怕她出事。


    其中顏仟羽伸手將她眼眶婉轉的冰涼淚痕拭擦幹淨,低語:


    “聖女,祖師叔和聖主的故事已經結束,可你自己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是啊秦姐,我們的故事還很長呢...”稍微成熟的雷祁淵憨厚笑道。


    “祖師叔和聖主,隻是先行一步,我們遲早會追上去。”劍九君輕聲說道,負手目視遠方,眼神堅定。


    “劍大哥說的對,他們隻是先行一步。”秦小雨振作精神,望著重新暗下來的天空,舉起懷中的小黑鯉,抿嘴一笑,“我們遲早會追上去。”


    整片世間,少了屬於薑雲逸與陸凝霜的光彩。


    可在夜下,八荒各地仍有許多年輕身影,將在未來綻放自己的光芒....


    ........


    不知多少年。


    仙道並不寧靜,道韻浪濤,有許多漂浮的殘軀被斬殺,表層凝結著一層冰霜,凍住血液、骨髓,甚至靈魂!


    這些殘軀全部出自一人之手,那就是坐在這一口棺蓋上的清冷佳人。


    沒天宇外族再犯,佳人風采絕世,吐出一縷幽蘭,玄衣無風自飄揚。


    常年在外廝殺天宇外族,身上的戾氣已不知濃鬱到何等地步,融入她骨血之中,使神情僅剩下冷漠與無情。


    可待玄衣女子掀開冰棺棺蓋一角,冷漠與無情又漸漸消散。


    她躺入其中,很快便有相吻的黏糊聲與喘息,以及少年遲來的疑問:“娘子....我一直想問,難道這冰製成其他樣式不好?我都活了,幹嘛非得是棺?”


    “始於冥婚,終入棺,夫君。”棺中女子不鹹不淡的回答。


    說完,冰棺裏的少年再次沉淪,冰棺也繼續飄蕩在無止境的仙道上,不知所行,不知方位,沒有終點。


    在這裏,冰山美人僅有他。


    在這裏,少年郎也僅有她。


    彼此間,再無牽掛,既象征著永恒,也代表著永不變的相戀。


    心之所向,意之所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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