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死亡的季節,而極寒之地便是死亡的國度。


    北雪地帶時常會刮起漫天寒風,引起雪崩等各種災難頻繁爆發,就算是結丹或元嬰境強者也難以幸免。


    仙舟,便成了北雪中最佳避難所。


    屏障籠罩,即便外界風雪再急,仙舟內也是風平浪靜,溫暖無比。


    “娘娘!我們在飛誒!”


    “乖乖坐好,別東跑西跑。”


    仙舟甲板上,比起孩童的興奮,婦人等村民反倒是顯得拘謹許多。


    他們都是普通百姓,見過的最厲害的修真者也隻是從頭頂飛過。


    可卻沒有親自乘坐過仙舟,心底忐忑。


    而在秦小雨身旁還有幾位天淩弟子,一身潔淨的衣裳,腰佩長劍。


    每一個人都朝氣蓬勃,而且,他們身上都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很幹淨,純粹。


    就像是洗盡鉛華的璞玉,光芒內斂。


    顏仟羽看著仙舟甲板上一臉拘束的婦人輕笑道:“不必緊張,這仙舟不過是代步工具罷了,不需要太放在心上。”


    那婦人還想著找件衣服墊著坐在地上,聞言也是不好意思撓撓頭,訕笑道:“多謝仙子提醒。”


    顏仟羽點頭一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可要碗湯暖暖身?”


    婦人與村民相互對視,最後還是急忙擺手,搖頭道:


    “不用不用,各位仙人不必在意我們,能乘坐仙舟已是三生有幸。”


    顏仟羽沒說什麽,掙紮一下還是歎氣走開,朝著玲瓏小巧的女孩走去。


    不遠處,劍九君和雷祁淵見此一幕,也是不由得聳肩,嘀咕一聲,雷祁淵便去喚一人出世來解決信任問題。


    畢竟北雪仙門的名聲太差,即便他們是魁首仙門,也間接有些影響。


    更別說還有逆仙盟的存在,北雪仙門也是無心管轄各域,疏忽管理,導致平日裏弟子仗勢欺人的有不少。


    另一邊。


    “嗯......看起來是真冷,如果不靠仙舟的話,凡人怎可能走的出去......”


    秦小雨趴在甲板邊,看著屏障外風雪交加的場麵,不禁喃喃。


    天淩聖地身為正道頂尖砥柱,不會放任天州百姓而不顧,也不會收留普通百姓而衣食無憂,僅行於救助。


    畢竟天州不全歸天淩聖地管轄。


    “聖女,莫要小瞧世俗之人,盡管無法修煉,但也是天州昌盛的關鍵。有的為了養家糊口,在北雪之地冒險進入雪原獵殺野獸,獲取獸皮獸骨,或者采集藥材,期間的艱辛都挺得過來,風雪載途並非不能忍耐,隻是要吃的苦很多。”顏仟羽緩緩走來,站在她一旁,並肩而立。


    秦小雨撇嘴:“師姐,我可是到世俗曆練過的,怎會不懂。”


    “跟著聖主與祖師叔?”


    “當然。”


    “那豈能算是曆練。”


    “怎麽不算?”


    “你們遇到危險,祖師叔和聖主定然會出手相救。曆練的目的必然是希望你們獨當一麵,你們若是什麽事都需要他們插手,又談何修煉?”


    “那是因為......”秦小雨想了一下,然後理直氣壯的叉腰道:“我的曆練,是在聖主姐姐和祖師叔身邊學習。”


    “嗯......”


    這倒是讓她無話可說,在兩人身邊學習,八荒怕是無人能有此機會。


    光是天淩聖主就非同小可。


    但秦小雨乃是太上長老曾孫女,與聖主和祖師叔自是有關係。


    秦小雨想到先前曆練,又是說道:“況且入世百姓都很好相處的。


    顏仟羽作為庶民出身,知曉凡間生存之,也看出她不曾見過世俗裏的黑暗,不免多說幾句:“師妹,世俗有世俗的規矩,有時候並非表麵上這樣簡單,下凡曆練莫要輕易聽信於人。”


    “知道啦.......”


    “不對,師姐你該叫我聖女!”


    “是是,聖女大人。”


    顏仟羽敷衍一聲。


    秦小雨雖鼓著腮幫表示不滿,抗議,奈何顏仟羽根本別理她,秦小雨也隻能眨巴了下眼睛,繼續盯著外界。


    就在她想要喚出小黑鯉時,仙舟甲板上忽然吹起一陣細細飄雪。


    村民們不知從何而來,倒是天淩弟子對此不以為然。


    不同於外界急促的風雪。


    這些細雪在空氣中如鵝毛翻飛、飄落,宛若精靈般的存在,極盡溫柔。


    秦小雨和顏仟羽的發絲也隨風舞動,如同綢緞般光滑。


    那雪片落在皮膚上,微涼的感覺讓顏仟羽忍不住顫抖一下。


    倒是秦小雨伸出纖細手指,細碎的雪片被她握在掌心,不由得閉上美眸,感悟上麵傳來的冰寒。


    “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大海裏,能掀起漣漪,卻無法引人關注,好孤.......”


    哐!


    秦小雨上一秒還念念有詞,下一秒就被突如其來的手刃敲打腦袋。


    顏仟羽在一旁略驚,但並沒有怪罪罪魁禍首,反倒是關心起秦小雨。


    她先是吃疼的蹲下身,才雙手捂著頭頂,委屈嘟囔:


    “鹿仙師叔,你敲我幹嘛?”


    秦小雨抬眸,隻見身前站著一名被祥光瑞氣環繞的人影。


    細看之下,祥光之中祂渾身雪白,銀發披肩,頭頂一對尖梢朝上的鹿角,雙瞳泛著淡金色,額間還有一點紅。


    一襲白色華袍,寬鬆舒適。


    “我就不該看在陸凝霜和秦南汐的麵子上,照顧你們.......”祂身姿高挑、窈窕,聲音卻聽不出男女之別,顯得更加縹緲悅耳,似是從九天而來。


    秦南汐——


    聽到自己祖奶奶的名字,秦小雨撇嘴,緩緩站起。


    “我們又不是來混吃等死,幹嘛把話說的這麽難聽。”顏仟羽替她揉頭,秦小雨也不管,又說道:“況且我們不正好能陪鹿仙師叔玩嘛,明明很孤......”


    “嗯?”


    秦小雨連忙閉嘴,卻苦了鹿仙。


    祂早該猜到,擁有玲瓏之心的秦小雨也會在這裏,可傾聽萬物。


    自己幾千年都不曾被人族看出心思,偏偏被一個小丫頭看破,甚至還被不鹹不淡的說出來,如何不氣?


    “是鹿仙大人!?”


    有村民見到祥光中的依稀身影,能隱約看出與雪廟中的雕像有八分相似,立刻就認定是鹿仙降臨!


    “原來是鹿仙大人保佑,難怪我們能被仙人們搭救。”


    “仙人們也是慈悲善良的。”


    一行百姓臉上盡是虔誠之色,就算掩著半臉也遮擋不住。


    北雪地帶不同於其他州,因常年降雪,氣候惡劣,自是人煙稀少,仙門更是少之又少,反倒飛禽走獸數量極多。


    傳說,北雪最初人跡罕至,是因為妖獸亂世,無數人不是背井離鄉,就是被妖獸嗜食而亡,直至一頭白鹿從一座仙山上踏雪而來,治定妖獸亂世,才形成了今日還算繁華盛世的景象。


    自此以後,白鹿有靈。


    雖也是妖獸,卻有著自己的廟宇,供世人祭拜祈願,受眾人膜拜尊崇。


    並且甚是靈驗!


    每到大年初一,寒酥祭神,雪廟可以說是香煙如雲。


    當下,鹿仙的現世,讓村民似有了歸屬與安全感,在仙舟上也顯得沒那麽拘束。


    天淩弟子分發暖身湯到村民手中,他們也是愣愣的接過,還有些顧慮,畢竟無功不受祿,直至鹿仙開口說道:


    “喝吧,無事。”


    鹿仙的話語讓他們安心許多,畢竟是村民們供奉數年的對象,才放心喝下。


    一想到事端將在自己的地盤引發,鹿仙搖頭,看著秦小雨說出心中的不滿道:“你們聖主究竟在做什麽?一句話的事,偏要鬧得這般地步?”


    “聖主姐姐,一句話就能解決嗎?”秦小雨顯然不清楚。


    “.........”


    鹿仙沉默了,看來魔神遺跡是她打開的事情,還無人知曉。


    也難怪,北雪一帶常常風雪交加,祂一直待在山上淺修,並不知曉外界一事。


    且時光荏苒,作為妖壽命悠長,許多事祂都會主動去遺忘。


    但最讓祂記憶猶新的,莫過於那一日。


    那時候,陸凝霜一人獨闖魔神遺跡,並活著出來,還帶著......


    ........


    鹿仙作為北雪守護神,魔神隕落化作遺跡之地被人開啟,自當前去鎮守,以防止其餘異類出世危害眾生。


    畢竟魔神可是天地間的神祇,實力強悍堪稱恐怖,若是蘇醒,不止八荒,整個世界必定生靈塗炭。


    白雪皚皚,天還下著雪。


    鹿仙看著被開啟的遺跡大門,神色凝重,但並沒有貿然闖入,而是打算在原地守株待兔。


    一天兩天三天,時間一天天過去。


    鹿仙不知等了多久,隻清楚日月更迭,飄雪停留,又到大雪紛飛。


    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


    遺跡石門內有人影晃動,逐漸走近。


    “你是誰?為何會在這裏?!”鹿仙看著她率先警惕詢問。


    可她卻毫無回應,而是緩緩朝外湊近,氣息微弱,看起來奄奄一息。


    即便如此。


    鹿仙皺眉,這個人身受重傷,但她的腳步依舊穩健。


    一步步朝著遺跡外麵走來。


    每踏出一步仿佛都牽扯著傷口,鮮血滲出有滴落聲,令她更加虛弱。


    “你........”


    出到遺跡外的瞬間,鹿仙也看清了她,眸孔卻是緊縮!


    外界一縷陽光打在她身上,渾身血汙,狼狽至極,胸膛似被洞穿愈合過一般,大量的血染紅外袍。


    臉色蒼白如紙,連瀝青般晶瑩剔透的嘴唇都幹裂,傷勢頗深。


    純淨的大地染色,粘稠的鮮血滴在雪地上格外醒目!


    最重要的,莫過於她手中握的東西。


    那是一顆沾滿魔氣的心髒,在她手中充滿活力的跳動著,濃縮後的氣息波動令鹿仙神情變換,目光凝重。


    心髒每一次跳動,她的胸膛也跟著微微起伏,像是隨時都可能窒息,支離破碎,但卻倔強的撐著。


    是她的?


    鹿仙驚疑不定。


    “你是誰?為何在此!?”


    鹿仙再次發問,但這次卻帶著殺意,她雖然不喜殺戮,卻不代表不敢殺伐。


    奈何對方沒有理會自己,反倒是目光平靜,像是見慣生死。


    鹿仙看著她的狀態,眉宇緊蹙,沉吟半響,才緩緩開口:


    “你的狀況很不妙!”


    嚐試發出善意,也是不為所動。


    明明隨時有著油盡燈枯的可能,她也隻是往前行走,更是將那顆心髒抱在懷裏,似是唯恐會離開了她一樣!


    一身血,抱著不知名的心髒。


    在鹿仙眼裏,相比曾經見過人族,此刻的陸凝霜更像怪物。


    若是觸怒,必將身亡!


    鹿仙還是挪開身子,讓她走過。


    隻是望著一身汙血的背影,蠕動著嘴唇,好奇開口:


    “你叫什麽?”


    祂相信,此人必定不是碌碌無名之輩。


    這次,是她第一次嘶啞開口:


    “陸....凝霜。”


    血色的腳印一直在雪地上延伸,拖曳著重傷之軀一路向前。


    直至走到深不見底的溝壑前,一襲勁裝驟然激蕩,地上雪花瞬間被震散,而她的身體也是消失在原地。


    不等鹿仙反應,陸凝霜便消失在視野不可及的地方。


    這一日,是陸凝霜繼承聖主的第一天,八荒皆是震動。高穹之上,有一聲雋永而莊嚴的聲音響徹天地。


    跨越百年歲月,帶著悲愴與哀戚。


    期間的生死問道,將是她的過去。


    ........


    鹿仙至今記得,也是第一次讓自己清楚,是時候得了解外界,不然什麽時候出現的怪物,祂都不知曉。


    說實話,鹿仙不相信現今的陸凝霜做不到一言定局,要知道她可是能闖過魔神遺跡之人,不可能沒實力。


    至於那顆心髒,鹿仙至今不懂。


    究竟是她的,還是遺跡裏的?


    ........


    昔日不同往日。


    “夫君,醒了?”


    竹屋內,薑雲逸枕在她的腿上緩緩睜開眼,迷迷糊糊道:


    “陸凝霜,好困.......”


    “困,夫君可繼續睡。”


    薑雲逸微微搖頭,起身道:“次日要坐仙舟前往北雪,可不能耽擱。”


    陸凝霜淡淡道:“已經延期了。”


    “為什麽?”


    不等薑雲逸得到答案,陸凝霜讓他重新躺下,枕著自己的大腿。


    她一邊看書,一邊說道:“睡吧,我就在身邊,哪都不去。”


    在困意的加持下,薑雲逸倒也沒過多堅持,隻是從枕膝的角度往上看,見陸凝霜看著書說出情話,不由得吐槽:


    “好膩。”


    午後,陽光灑滿窗台,不濃不淡均勻地鋪灑在兩人身上。


    即便薑雲逸知道此地是她連通空間,也是覺得暖洋。


    兩人難得安靜相處。


    因為暖意浸潤了他的心田,隻覺得身體每一寸肌膚都有種舒適的溫暖,淡定又懶散的打了個哈欠,不想說話。


    陸凝霜則翻閱古籍,偶爾抬起手捋過垂落發絲,淡然的未必漠然,時常也會用青蔥手指,來回撥弄薑雲逸的頭發,感受他那不明顯的心跳,接話道:


    “夫君喜歡就行。”


    她一臉淡漠的坐在床邊,給他枕著,寂靜如斯,愈發清冷。


    此片空間,唯有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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