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說好了晚上和顏如玉約會,誌成下午不停地看時間,盼著早點下班,越到五點半,越覺得時間走得像蝸牛在爬。


    鍾意是個細心的領導,拉著綜合室主任袁慧,去會議室檢查了一遍話筒、投影、橫幅的情況,回來報告“萬事俱備,隻等開會”,並且講了部裏列隊、接送的細節安排,末了耐心地問:“王總還有什麽要求?”誌成大手一揮,“你辦事,我放心。”說完收拾了東西,早早出了公司,打車奔向預定好的民宿,天光還是下午。


    剛剛黃昏,顏如玉輕柔的腳步聲自門外傳來,從貓眼裏看,她正在辨識房門號碼。誌成拉開房門,一把將她拉進屋內,不由分說抱住,將自己的嘴唇印到她的嘴唇上,親得“滋滋”作響。


    一個春節沒能一親芳澤,兩人幹柴烈火,博鬥許久。親熱之際,誌成的電話不停地振動,經久不息,一連幾回。這電話來得不是時候,誌成在興頭上,根本不想接,倒是顏如玉側耳聽了一會兒,心煩意亂地說:“什麽重要電話?你快接。”誌成哪裏肯停止,從床上一躍而起,拎起裝電話的公文包,甩到臥室之外,一個餓虎撲食重又跳上床去。


    不知過了多久,顏如玉穿好了衣服,整理了頭發,催促誌成,“明天宣布大會,早點回吧。”


    依依不舍分手。老規矩,顏如玉先戴了帽子和口罩,開車回家。誌成估摸顏如玉的車已經開出去了,才戴了口罩,走出小區,叫了一輛網約車,坐到後排座位,往家裏開去。臨出門,深呼吸幾次,那屋裏,殘存著顏如玉醉人的氣息,叫人不忍離去。


    這才想起,剛才電話猛烈的振動。莫非,有人一定要踩著宣布大會的前晚,表達自己的祝賀之意?


    誌成漫不經心地打開手機,一下子愣住了——未接來電一片紅,足有二十個電話。細看,有程麗的、有黃蓄英的、有鍾意的,還有李芳芳的,更讓人奇怪的是,居然還有兩個是魏玉辰的!


    糟了,為什麽這麽多人同時來電?誌成的心像一根線,被猛地緊拉,隨即哢嚓一聲斷了。心裏一片茫然,努力地接續著斷掉的線頭。


    李芳芳的來電好理解,她催自己回家。春節時,在爸媽見證下,芳芳拉著誌成去製衣坊定製了一套西服,說誌成當了總經理,得量體裁衣,要更加修身的衣服。誌成發現芳芳很會作秀了,而且誇人的技巧爐火純青。她對著誌成爸媽說:“誌成跑步兩年,身材長好了,其實不用什麽特別的衣服,批塊布在身上,都可以出入公眾場合。為了慶祝他的進步,我們就破費一下。”說得爸媽笑得合不攏嘴。對,芳芳催誌成回家試明天的西服,這不會錯。


    可芳芳接連四個電話,催這麽急?


    其他的電話怎麽理解?


    會不會是魏玉辰有工作上的急事,找不到自己,發動了黃蓄英、鍾意來找自己?這倒是有可能。有一個成就動機強烈,被員工視為“工作狂”的領導,不要奇怪他下班的電話,半夜打來也有可能。


    隻是,程麗為什麽打呢?明天宣布大會她要來,該不是說會議的議程吧?這也急?一連三個電話。


    誌成決定先回鍾意的電話。電話剛撥出去,鍾意焦急的聲音就傳過來,“你終於看到我電話了。剛才程麗總找到我,說有個緊急情況。明天上午的宣布大會,隻宣布你主持工作。主持工作,聽清了嗎?我好奇怪啊!”


    “程序全部走完了,還主持啊!?”誌成吼。


    “我怎麽清楚?程麗讓我無論如何找到你,先給你講一下,讓你有個思想準備。”


    “可這是為什麽啊?”誌成覺得掉進了冰窖,自己快要哭了。


    “要不你打程麗電話?”


    “你的副總經理呢,沒有變吧?”


    “程麗說黃總、向總,還有我和顏玉如,按原計劃宣布,我們沒有變化。”


    說話聲音很大,網約車司機關切地問:“兄弟,遇到什麽大事了?”誌成全然不管儀態了,說道:“要氣死老子啦,從總經理變成了主持工作!”


    略略喘了一口氣,回了程麗的電話,“程總,發生了什麽事?”


    程麗不緊不慢地說:“黃蓄英和鍾意的電話,你不用回了。先平靜一下,有一個重要消息……”說的和鍾意一模一樣。


    誌成提高了聲音,“我問為什麽?”


    “沒有什麽,每次任命,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報。你不用著急,組織會公正公平地查證和處理。有誣陷的,一定會還當事人清白的。”


    “我先前問你,你說風平浪靜,怎麽鑽出的舉報?知道是誣告,還搞什麽查證?”


    “誌成總,人力上的很多事情,免不了做過場。不著急不著急,明天我們不會說有舉報的,隻說程序沒有走完,你先主持。大家不會奇怪的。”


    “舉報到哪裏了?省裏還是集團?”


    “這個不知道。”


    “我主持工作會發正式文件嗎?”


    “不發,口頭宣布你主持工作。”


    “舉報的詳情,玉辰總知道嗎?我指詳情。”


    “這個……你可以電話一下他。”


    誌成心裏跳得厲害。網約車司機又問:“你被舉報了。幹了什麽壞事?”


    誌成氣壞了:“哪有壞事,別人妒忌我。老子沒有幹什麽出格的事。”


    是啊,自己幫人,一直在原則之內,根本說不上有多嚴重的違規,更說不上違法。如果說有問題,也是其他人的問題,同自己不相幹。


    無疑是向陽幹的。他舉報了什麽?


    連借用的電動車都完璧歸趙了,且不說,電動車不在錢進的名下,向陽能挖出什麽?


    還怕什麽舉報!


    誌成平靜了一下,撥通了魏玉辰的電話,“玉辰總,對不起,剛才人機分離了,沒有接到您電話。”誌成決定,先聽魏玉辰如何說。


    “誌成,咋搞的,舉報信不像空穴來風!?”魏玉辰單刀直入。


    “你知道的,肯定是有人對我不滿……”


    “舉報信上內容很多,你得一一解釋清楚。誌成啊誌成,我很生氣,下午相關部門來我這裏匯報舉報內容,我感到情況重要,走神喝了一杯開水,嘴巴都燙壞了; 氣極了,反倒不會罵人了。舉報信看得多了,有沒有事實依據,我有直覺。我看,這回你不好過關。明天宣布你主持工作後,按規定進行調查。如果確有其事,你最後沒有上都是小事了,我的信任、組織的任命全成了烏龍,這影響太壞了。”


    “我會解釋清楚的。”


    “但願!”


    誌成聽得心驚肉跳。


    “玉辰總,請問舉報到哪裏的?是省裏還是集團?舉報到外部了嗎?”誌成指的外部,是指舉報到了地方的紀監委。


    “省裏有了。其他的,我不知道。你關注這個有何用,老老實實把情況講清楚才是正道!”魏玉辰說完,摔了電話。


    怎麽辦?怎麽辦?誌成茫然。微信滴的一聲響,誌成本能地翻看,是芳芳的信息,赫然寫:“王誌成,我想殺了你!殺了你!”


    誌成腦袋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心率瞬間上升,比跑步十公裏後衝刺更高。作為女人的芳芳講出這個話,一定是知道了誌成和顏如玉的往來。


    原來芳芳的電腦是這個事情!


    向陽啊向陽,你搞到了什麽信息,讓芳芳震怒?如果你捕風捉影,我肯定不會認賬的。我就不相信,你錄到了我和顏如玉赤身裸體的鏡頭。


    誌成快速地理著思路。


    回到家怎麽辦?芳芳是惹不得的,以她的脾氣,動手打人不可避免。今晚看樣子不能回家了,回家也休想睡覺。那身定製西服,說不定已被芳芳扔了、踩了、剪了……她會不會給爸媽通報噩耗?爸媽一向喜歡她,極有可能馬上跑到錦城來興師問罪。


    向陽,你太毒了。不僅舉報到公司,還想燒掉我王誌成的“大本營”!


    誌成打羅邊疆的電話,“胖子,有人舉報我。明天的正式任命取消了,隻宣布我主持工作,接下來公司要調查我。我今晚住你那裏。我們見麵說。”羅邊疆在錦城租房住,誌成記得清楚地點。


    羅邊疆啊了一聲,然後一陣長久的沉默。誌成吼道:“你一個人在錦城,老子住一晚上還用得著考慮?”


    羅邊疆小心翼翼地說:“你知道地點嗎?”


    “難道有新地點?”


    “我不住原來的地方了。我發你地址,你讓司機跟著導航來,我在小區門口接你。”


    司機大約知道了怎麽回事,帶著鄙夷的口氣問:“有家難回了?改地點?”


    羅邊疆的導航地址發過來,定位在市中心,竟然是一個有名的樓盤。誌成曾經查過,其二手房的價格,比自己住的房子高不少。誌成猜,羅邊疆私下肯定買房了。


    羅邊疆同錢進的勾當太深太多了,哪是自己想的“水至清則無魚”,他們的私下往來,不隻在“意思意思”這個層次。


    文雪茹的案件,錢進和自己,真的脫身了嗎?


    小區門口春節的紅燈籠沒有撤去,一派喜氣洋洋。誌成隻覺得那紅色刺眼,讓眼睛生痛。羅邊疆拉開車門,拎了誌成的公文包,訕笑著說:“誌哥,對不起,沒有告訴你,我換了地方了。”


    “死胖子,狗日的,不聲不響買房子。你這和向陽的別墅、混動寶馬有什麽區別?老子不相信,你來錦城三年,就買得起這麽貴的房子!你從錢進那裏撈了多少好處?” 誌成破口大罵。


    羅邊疆低著頭,“我叫了錢進過來,一會兒,我們把全部情況,跟你竹筒倒豆子。”


    “媽的,現在才倒豆子,有鳥用?老子猜,你的房子,已經寫到舉報信裏了。”


    羅邊疆的頭低到胸口,“房子我用了一部分貸款的。錢進給的錢,是現金,繳了首付。”


    “我呸,你以為現金就查不到。鈔票的冠字號,冠字號,不懂嗎?”


    誌成覺得自己快被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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