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貴西信建公司的救災搶險隊伍,風塵仆仆陸續趕到,按照魏玉辰事先對客戶、項目和網絡摸底形成的方案,馬不停蹄,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任務中。上午,誌成和許波找到一所小學操場,在電力公司的指揮中心旁邊,協調出了一個小小的區域。顧不得地麵潮濕、高低不平,先下手為強,用煤塊劃了幾條黑線,圈出三十多平方米的陣地。湧向壩上州和雪寨縣的人員和物資,數不勝數,不先占到一塊地盤,到時更無立錐之地。


    隊伍送來了兩頂簡易帳篷,誌成和許波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搭起來。楊連長大展身手,三下五除二便立好了“房子”。帳篷門口立塊紙牌子,粉筆寫了信建公司的名字,擺上兩頂帶著公司logo的安全帽和一台油機。誌成請魏玉辰檢閱。魏玉辰說:“像搶險救災的樣子了!”此時,大家白襯衣已經變成了黑襯衣,外套象鹽菜,身上散發出汗酸的濃烈味道。


    第四天,縣城救災指揮部通知,下午某時,自來水網管恢複。剛到通水的時間點,誌成打開水龍頭,不管處在二千五百的海拔地區且天氣寒冷,先痛痛快快洗了一個頭。地上一灘黑水,頭發盡濕,人感覺清爽了許多,頭皮卻不住發癢,如同上百隻螞蟻在頭發中爬過著咬著。他隻好一邊撓著頭止癢,一邊去報告魏玉辰通水的消息,“我試過了,好清亮的水”。雪寨縣用的多是高山融化的雪水,豈有不清亮之理。魏玉辰一聽,說無論如何要馬上洗個澡了。在帳篷後麵的僻靜處,軟管接通了水龍頭,魏玉辰脫光了衣服,等著“洗澡水”,誌成猶豫了半天,任由水管滋滋地冒出清冽的水流,不敢澆上去。魏玉辰說:“野蠻其體魄,讓你澆就澆。”誌成開始動手,對著魏玉辰後背一陣衝洗。魏玉辰大呼:“過癮。從頭上衝下來。”誌成說:“這是雪水,太冷,這個衝洗法很不‘中醫’。”魏玉辰回答:“全身臭味,講什麽中醫!”誌成看魏玉辰冷得全身起雞皮疙瘩,不住抖動,咬著牙巴迎著水流,便說道:“這冷水澡刺激了,我也來一個。”許波聽到動靜,從帳篷正麵跑了過來,在旁邊拉住水管,叫道:“夠了夠了,魏總弄感冒了,你要負責。”


    通信和電力陸續搶通。李芳芳的電話第一時間打進來,“老公,你沒有缺胳膊少腿吧?”剛說了一句,改口又說:“呸呸,這話不吉利。老公,你安全的吧?我擔心得很,幾晚上沒有睡好。”誌成說:“還好還好。隻是成了有‘味道’的男人,弄了套應急服裝穿在外麵,裏麵的衣服全是髒的,自己不覺得臭,從雪寨縣外麵進來的人,見到我們總是掩著鼻子,恨不得躲遠點,每天洗三回冷水澡,還是臭。另外,就是餓得不得了,想起錦城的回鍋肉,清口水長流。每天要協調的事情太多,晚上在指揮部開會,調動隊伍和物資,隻睡三四個小時……”


    “洗冷水澡?不要命了!最要緊的是人!不要累壞了。我把換洗衣服送到信建公司了,委托後續上來的隊伍給你帶來。回鍋肉嘛,隻有回來才吃得上啦。”


    “你真有辦法,衣服能送上來。”


    芳芳嘿嘿地笑,誌成聽出了她的得意,“和崔姐一起送的,你們公司的綜合辦公室專門派人來取走了。地震那天,我一著急,就跑到崔姐辦公室,說了你是她老公的手下。我們就想,你們沒有帶內衣褲和換洗衣服,就商量著一齊送過來。”


    誌成記起對芳芳的叮囑,在崔老師麵前,要裝著事前不知底細,和官太太要維持著一份的純潔友誼。官太太可能什麽都不缺,缺的是關係的“純粹性”。莫非,芳芳在情急之下,忘了這重要的交待?唉,前功盡棄了。


    誌成捂了捂話筒,往遠離帳篷的那邊人堆走了好幾步。帳篷周圍今非昔比,搭起了桌子板凳,放滿了賬冊圖表,堆滿了物資食品,魏玉辰和許波會同救災搶險隊伍的一些人,正在商討工作。


    誌成說:“你暴露了?”


    “暴露什麽了?”芳芳一頭霧水。


    “崔老師沒有問你,怎麽知道她的先生是我的領導?你一著急,露出尾巴啦。人家不認為你有意接近她才怪。”


    “我在你眼裏,真的那麽笨?地震剛過,我跑到崔姐辦公室,先看她的反應。她可沒有經曆過真正的地震,嚇得臉青麵黑,拉著我的手抖了半天,說話語無倫次,這次震級對她而言太高了。她說,自家老公一早就去往涪城出差,離震區近了許多,太危險了,貴西不是福地,以前去過貴西同周邊省交界的地區,全部高山大川,險啊。我說,太巧了太巧了,我老公也是一早去涪城出差,我們趕緊電話,問問情況,現在電話擁擠,多打一會兒,會聯係上的。你說,我是你想象的那樣笨?”


    “後來?”


    “電話當然沒有打通。綜合辦公室主任找到她,說根據各方情況看,魏總同出差的幾人,一定是去了震中,崔姐聽到,不住地說‘哎呀哎呀’。後來我才問她——崔姐,你先生幹嘛的。人一著急,防備心一點沒有,她全同我講了。我趁機攤牌,原來是我老公領導的夫人,我不敢叫你姐了,以後少同你往來了……”


    誌成說:“那好,不愧為我的老婆。”


    誌成說電話不斷,占著線講私事不妥當。芳芳說了一句:“注意安全要緊,睡好!別想著討好領導升官,遮遮掩掩的,累!在震區了,還想什麽呀,鑽營太過……不好。”


    誌成準備給顏如玉打個電話,可以想見,顏如玉應該如釋重負。該給顏如玉如何表達想念之情?應該說:“如玉,這是我們認識以來,最漫長的一次失聯——五天沒有信息。”好土味又好真摯,更像青澀的小年輕的話語,或者像舔狗的語言,顏玉如會不會喜歡和感動?


    和相好講話,要雕琢,要有感染力。不知這算不算周旋於兩個女人之間的煩惱。


    顏如玉在電話裏平靜地說:“你算是深入‘急重險難’,同省公司一把手擠在一個帳篷裏,難得的經曆。王總,你好好表現!”


    誌成有些失望,“有什麽好表現的。你不想我?不擔心我的安全?”


    顏如玉說:“想了,擔心了。”


    誌成說:“我不知道呀。”


    “你家李芳芳會說的,輪不到我。”顏如玉回答。


    誌成放了電話,心裏悻悻的,有些不愉快。顏如玉有時候讓人琢磨不定,說話不近人情一般。妻子和相好真是不同。


    誌成瞥了兩眼微信的消息,各種問候信息塞滿了屏幕,再看,未接通電話的短信成串充滿的短信箱。沒有時間一一回複,就算有時間,也不能一一回複,那樣豈不表示自己在震中“有閑”。誌成拍了幾張信建指揮部現場的照片,寫上“經過五晝夜奮戰,震區搶險救災取得了重大的勝利”,故意附上雪寨縣的地址信息,發到朋友圈。點讚和留言紛至遝來。


    不一會兒,芳芳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老公,有個秘密,想告訴你。”


    誌成往魏玉辰那邊看了看,挪開腳步,走出幾米,不耐煩地說:“什麽秘密,剛才不說?”


    “剛才叮囑你注意休息和安全,忘了。我聽崔姐說,明天是魏總的生日,四十六歲。魏總比你大六歲!你要不要給領導說聲‘生日快樂’?”


    誌成盤算,在這特殊救災搶險的時候,僅僅給魏玉辰說句生日快樂恐怕太簡單了。管理教科書裏說,要同人建立情感聯結,儀式感很重要。這方麵自己並不擅長,不如向陽這樣的人一樣長袖善舞。誌成瞅準許波接電話的空檔,拉他到旁邊人少處,說了魏玉辰生日 ,問怎麽辦?


    許波問:“你記得準確?不對吧,上月,魏總到北京出差,恰好他生日,我發了‘生日快樂’,領導回了‘謝謝”的。他生日早過了。生日弄錯了,弄巧成拙反為不美,開不得玩笑。”


    誌成想了想說道:“崔老師告訴我的,怎麽會錯。你看看,明天按農曆來看,是不是同魏總的身份證生日一樣?”


    許波用手機查了農曆,一拍腦袋,“崔老師給你講的?那就不會錯了。諾,明天按農曆……原來魏總是以農曆過生日!那怎麽辦?給魏總搞個生日趴,在帳篷裏。”


    “就我們倆,唱生日快樂?這…..”


    “給趙耀打電話,把他召過來。壩上那邊的慰問和聯絡工作差不多了,讓他搞點吃的,帶點兒酒 ,弄輛車,一起拉過來。”


    “行嗎?”


    “我的哥,說遲了不行,趕快說,來得及!”


    第二天晚上,趙耀順利地到了雪寨縣城。誌成同許波、趙耀收拾了帳篷,點上了蠟燭,摞了兩個空紙箱,箱麵上擺上了滿滿一桌子從壩上采購而來的涼菜和鹵菜。趙耀準備了四個杯子,白酒和啤酒打開,各擺了兩瓶,。


    趙耀跑去請魏玉辰休息。夜深了,一圈辦公桌椅周圍,人聲寥落。魏玉辰看到趙耀,立馬站起身來擁抱。這幾天,救災隊伍到達或完成任務歸來匯報,魏玉辰情不自禁的發自內心的擁抱,已成常態。魏玉辰哈哈地笑:“哎呀,趙耀,安全就好,那天你下車,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拿著兩瓶水,有點悲壯的感覺!”


    趙耀說:“我去壩上,比不得領導這邊辛苦危險。魏總,今天可不可以早點兒結束工作,我帶了點吃的,我們放鬆放鬆?”


    魏玉辰走到帳篷門口,趙耀先攔著:“測試一下魏總是不是勞累得感覺不靈敏了。您聞聞,有什麽吃的?”


    魏玉辰湊到帳篷門口,用鼻子使勁吸了吸,立刻說道:“聞出來了,有好酒好菜,這也太香了。光這香味啊,就要讓我摔幾跟頭!”


    帳篷的簾子一挑,燭光輕輕搖動,空氣散發著溫暖和喜慶的味道。誌成和許波在裏邊同時高聲說:“魏總生日快樂!”趙耀在後麵趕緊拉上簾子,遮擋著聲音傳出去,也說道:“魏總生日快樂!”


    魏玉辰眼睛裏放出驚喜的光芒,“兄弟們,農曆生日你們都知道啊?太有心了!人生如夢,早生華發,這個生日,會是最有紀念意義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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