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成下了決心,請靳敏幫幫忙,向魏玉辰轉達登門拜訪之意。電話裏剛起提了兩句,靳敏那頭像被開水燙到了手,立馬推脫了,“你登門這私事,我怎麽好說?他問為什麽要上門?我說你去家裏匯報工作?檢討工作?他上任前,我已經提到過你了,上回又透露了他的個人愛好,已經夠了吧。不不,我不幹這種事,你自己想辦法吧。哎呀,你現在鑽營得很厲害哦。王總,不忘初心呀。”


    誌成悻悻地放了電話。女上司不好琢磨,前幾天才認為她通透了,水平提高了一截,今天一開口求疏通一下關係,搭個橋這樣簡單的事情,不曾想到仍碰了一個釘子。誌成眼裏,搭的是一道小河便橋,不怎麽費事,輕而易舉;可她眼裏,搭的是一條跨海大橋,工程浩大,不能動工。唉,“求人如吞三盡劍”,靳敏和誌成沒有過筋過脈的利益關係,想她傾力相幫助,不太可能哩。領導真愛你還是假愛你,不言自明了。


    登門隻能靠自己。誌成冥思苦想,找不到辦法。


    盆景被羅邊疆搬到了共享中心辦公室,已經放了三天了,顏如玉每天來辦公室,說是欣賞盆景,沒有提一句趕快行動的話。誌成總覺得顏如玉來辦公室督促。不想聽到她的催問,怕她看不起自己的行動能力,誌成關了共享中心辦公室,不聲不響地跑回財務部辦公。


    那晚步道散步回到車上,依偎在駕駛室,誌成和顏如玉談興甚濃,聊了許久。說著說著,顏如玉提到誌成盡快給魏玉辰表表“忠心”——“親自登門匯報”。


    誌成說:“曉得了,套個近乎,建立好第一印象。”


    顏如玉拍了誌成一下,“你不要講得那麽難聽。你去拜訪領導,是建立工作連結,是爭取領導的支持,為什麽非看成套近乎?再說了,套成乎不好嗎?你不套近乎,我和你能好上嗎?我真替你著急,新領導來了這麽久了,你就想不到登門拜訪?非得要領導召喚,你才往領導麵前撲過去?你多高的官職,多大的能耐,就不可以主動點?我估摸著向陽,早就跑到魏總那裏去表忠心了。你不要忙著同我約會,先把這些事弄好,約會不遲。” 顏如玉講得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誌成沒有想過要去魏玉辰家裏,從來沒有想過。他看顏如玉不象開玩笑的樣子,認真起來,“我一個副職,去魏總家,好不好?如果我是個正職,那還好說點。我去他家講什麽啊,講工作去辦公室就行了啊。”


    “正因為你是副職,才要去啊。從副職到正職,是很大的轉變,別看這半級,我媽常說,完全是兩個層麵。你和向陽,在黃蓄英麵前自由自在慣了,以為正職沒有什麽了不起,真是大錯特錯了。你仔細想想,那個叫管鋒的人怎麽履職的,又怎麽晉升的,你不想象他那樣?管鋒沒有管我過,我也知道他的成就和風光。各部門、各地市,副職太多,一般來說魏總不會管。但是正職就那麽五十來個人,一把手沒有深入了解你,會提拔你?白日做夢!去辦公室和去家裏不一樣,去了家裏,才叫建立了真正的連結。所以,你無論如何要聽我一言,趕緊去。”


    講得同曾智一年前的開導相似!誌成不禁佩服這見識。道理雖然一樣,可顏如玉的嘴巴裏仿佛有金牙,誌成聽得更入耳入心,連連說好。


    “登門聊點什麽?”


    “虧你請稅務局,又請電網公司的,去聊什麽竟然也是問題?放鬆點,隨意一些,匯報一下自己的情況、檢討一下自己的工作、請示一下領導的指示、聊聊領導的興趣,視情況而定啊。我就不相信,領導讓你進了門,你們會把天聊死。”


    “我恰恰擔心領導不讓我進門。”


    “領導不讓你進門?不正好發揮你的電梯演講能力嗎?三十秒演說方案,還要打動客戶,你們國企經常培訓的呀,花了那麽多職工培訓費,終於用武之地了!況且領導再怎麽,站在門口不止給三十秒吧?極端地說,領導真不讓你進門,你也要站到他門口,給他請個安。”


    “你媽媽教你這些的?”


    “沒有教過。我聰明,看到、聽到,無師自通了。”


    “你真給我打開了新視角,我從入職幹到現在,都信奉能力取勝。隻有別人上門來找我,沒有我邁步去別人家,我心理上轉換不過來,想都沒有想過。你別說這個,節假日隻收別人的祝福信息,自己卻不怎麽給別人發。”


    “你一帆風順慣了,有一些心理,缺少體驗。你幹正職以前,認為凡事靠能力、能力優先,姑且算正確的。但是,到了正職,能力隻是因素之一了,更重要的是領導的信任。其實,能力這個概念是有模糊性的。能力能力,獲取領導的信任的方法和手段,也應該是能力的一部分。政府那邊任命一個縣處級,無不精挑細選,有能力的人多了去,所以能力以外的因素十分重要,公司裏也一個道理。傻瓜,你混好了,我才好得了。”


    “廣告裏說,他好,我也好。我們正應了這句廣告。”


    “你三句話不離本行。難道是剛才沒有夠嗎?壞人!”


    誌成問:“你媽媽見到過魏總沒有,你的事,在魏總這裏掛號沒有?”


    “唉,信建集團的領導來宣布任免,陪魏總到部裏,見麵時我媽參加了,說了她女兒在公司裏,魏總隻是笑笑。後來通過萬總代話,要請魏總吃了個飯。現在,萬總去了江蘇,人影也沒有出現在錦城,魏總才來,同我媽不熟,還排不出時間。萬總和魏總,兩人之間前後任關係,一般後任不會完全認前任的賬,在人際關係上,後任小心得很,怕被套路。魏總有推脫的意思,遲遲不定吃飯的時間。最關鍵的,你們這樣的國企,用人權是在集團,省裏一般沒有權力幹涉。我媽的職務,作用有限。聽說魏總是集團後備幹部,他是要業績的,否則升不上去。你好好貼近些,職務爭取上一個台階。”


    誌成走在回財務部的路上,回想著那晚的情景,煩惱於羅邊疆搞到住址並且聯係了物業公司,登門看似這麽簡單,竟然毫無辦法。


    手機響了一聲,打開一看,本月的工資信息。誌成看了應發數和實發數,沒有異常,習慣性地又看看當月預繳的個人所得稅信息。


    個人所得稅?個人所得稅?魏玉辰本月應當在貴西公司拿薪酬了,他要繳 多少個人所得稅呢?


    誌成腦袋裏靈光一閃,像寫詩時文思枯竭之際突然文思泉湧,立刻有了主意。


    誌成急急忙忙返回共享中心,摸了摸盆景上的金彈子,胸有成竹了。打開電腦,一鼓作氣,給魏玉辰的辦公郵箱發了一封郵件。發完郵件,他不禁為自己高妙的主意陶醉起來。


    郵件寫道:“魏總:您好!我是財務部的副總經理王誌成。您來西川領導我們,我們倍受鼓舞,希望另有機會向您匯報工作。今天來郵件打擾您,是有一個有關您個人所得稅的建議:公司替您在錦城市租住的房子,可以通過納稅籌劃,為您每年省下6000元—8000元的個人所得稅(條件具備的情況下)。或許這點錢對您來說無關輕重,但我作為一個財務人員,總覺得個人的錢和公司的錢一樣,應該是“騎車去酒吧——該省就省,該花就花”,我不能眼見著可以省錢,卻不給領導匯報。如果您方便,我向您匯報一下。我的電話是 13xxxxxxxxx 。”


    誌成發了郵件,一整天眼睛就沒有離開郵件箱,不停地點開來看有沒有回複。下午快下班了,郵箱動靜全無。索性打電話問秘書許波。許波掐斷電話,回複了兩行微信,說魏總今天不在公司,在錦城市裏調研,一直沒有空閑。


    領導正在忙全局性的大事。這段時間,辦公網上,每天都有他調研基層、拜訪客戶的信息,各種批示如同雪片一般。“百日定江山”,這金句全省擲地有聲。


    黃蓄英和向陽應該陪著去了,辦公室沒有他們的人影。


    誌成沮喪起來。


    魏玉辰會不會看到這個郵件,看到了會不會認為自己不務正業,甚至打上算自己的小賬,反而不算公司大賬的標簽——第一封郵件不是什麽重大的事件,是幾千元這樣的雞零狗碎。這就糟了!


    領導看人的眼光獨特,如果認為誌成胸無大誌,完全有可能啊。


    誌成後悔發郵件了。可發出去的郵件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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