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後從餘韻裏脫身的齊鐵嘴,羞愧與驚慌交織,其中還夾雜著一絲難言的刺激。


    他……他真的和一個如此活色生香的神仙妃子玉成好事了?


    清晨醒來的齊鐵嘴對江南念的態度越來越鬆動。


    木已成舟,這會子再義正辭嚴地說些害怕的話,未免有些假惺惺。


    再者,他這二十年規行矩步,少有隨心所欲的時候,雖然朝乾夕惕,俯仰無愧,接手了素以嚴苛著稱的父親衣缽,搭理一個香堂過得卻著實辛苦。


    人既有七情六欲,就免不了碰上意誌薄弱的時刻,想要嚐一嚐放縱的罪惡與快樂。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終於像方才想做的那樣,捧住女子的臉,蜻蜓點水般親了親她。


    四目相對,齊鐵嘴鬧了個大臉紅。


    “呆子…”


    齊鐵嘴從昨夜的迷亂中完全清醒,既怕她生氣,又悔自己不知廉恥,緊張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


    “夫人~天亮了…”


    “你走吧…”女子隻冷冷淡淡一句話就想打發了這人。


    兩個人從陌生到熟悉,隻用了一晚的工夫。


    “不要,是夫人招惹了我。我孤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夫人隨我回家吧。”


    江南念沒搭理他,隻任由這人跟在身後絮絮叨叨。


    她起身,齊鐵嘴就拿著玉梳為她挽發。


    隨則手藝生疏,還不小心拉斷了幾根她發絲。


    吃疼的女子挑眉對鏡斜他一眼,齊鐵嘴忙不亦討好笑笑。


    嘴裏不停的賠禮道歉,“夫人,我第一次為女子挽發,你原諒則個。”


    未了,這人又去燒水煮茶,捧了香茗巴巴兒的吹了又吹,喂給她。


    “夫人,喝水…”


    齊鐵嘴出了門,在日常出行工具驢子背上找到包袱褡褳,掏出硬邦邦的大餅留著茶水吃了半個。


    江南念堅決不張口,齊鐵嘴沒法兒也巧夫難為無米之炊。


    他覺得既然答應了人家,又辛苦了一宿好不容易得了個大美人。


    就這麽罷手離開非常說不過去,依依不舍地拉著她手不放。


    期期艾艾的哀求一起回城,期間各種癡纏。


    “夫人、娘子,祖師爺都答應的事情我不能反悔。你克不到我,我帶你回香堂過日子好不好。”


    江南念隨手一撫,那幾間小房子就不見了。


    齊鐵嘴就是不放手,江南念想著也無妨逗逗他也行。


    所以一頭小毛驢上坐了個紅衫女子,齊鐵嘴牽著繩子反複確認陽光對她無害方才放心下來。


    到了附近小鎮上,齊鐵嘴想著她未曾進食。


    找了一家酒家暫且歇息,他又點了一桌酒水。


    因是重陽將至,小鎮上有些熱鬧。


    齊鐵嘴見她多看了幾眼,臨時開了房。


    “開個房間,要…天字號最好的房間。”


    他回頭看了一眼女子,立馬心疼的數著錢袋子裏的錢,難得大方的開了個最貴的房間。


    自己隨便一點住大通補無妨,夫人這麽金貴必須住最好的。


    畢竟,她是鬼。


    一路上,他也不敢當著別人麵和她講話。


    生怕路人看見她了,有麻煩。


    落在店小二眼裏,就是這算命的神神叨叨。


    “這年頭,算命先生都有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陪伴在側。這人還裝看不見的樣子,一回房跟個哈巴狗一樣伺候那美人…”


    剛送了席麵上去的店小二用肩上的毛巾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靠近大堂口和扒拉著算盤的掌櫃八卦。


    掌櫃頭也不抬斥責一聲:“這年頭,妖魔鬼怪什麽都有。有什麽可說頭,趕緊幹活去…”


    “得嘞…”


    晚間小鎮上,齊鐵嘴還緊緊牽著江南念手指,十指相扣,分外纏綿。


    他嘴裏振振有詞,“夫人,這人多保不齊走丟了,我牽著你。”


    小鎮逛了一圈,倆人隨意溜達了會,就回了房。


    齊鐵嘴的臉燒得越來越紅,麵對她還像個生澀的少年郎,不知所措地看著媚態橫生的美人,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


    江南念輕慢的摩挲著這人耳朵尖尖,“道長,難不成你真要帶我回你的香堂。一輩子就守著我過不成?”


    齊鐵嘴期期艾艾道:“我答應過你的,自然要說話算數。我齊鐵嘴雖說算不得什麽大人物,一口唾沫一個釘子。”


    “齊呆子,我不會隨你回香堂…”


    齊鐵嘴的心口越來越堵,偏又不好說什麽,隻能悶頭拉過被子,順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裏。


    “夫人,別不要我…”


    他還不想從這場美妙的夢境中醒來。


    黎明時分,站在窗這一邊,仰頭往外看,隻樹上微紅的葉子落了大半,蕭瑟中透著一種平靜的美。


    江南念收拾一番,輕輕巧巧從窗口落至用軟布包了蹄的馬上淡淡道:“走吧,該做正事了。”


    “是,小姐。”黑暗中有人拉韁繩驅馬隨後遠去。


    清晨醒來的齊鐵嘴照常往懷裏撫摸,卻摸了個空氣。


    “夫人…今日你想吃什麽?我去買,你在睡會…”


    房間裏沒有女子的存在,隻餘下淡淡香氣。


    他踉踉蹌蹌往外走,然而掙紮許久,緩緩滑坐在地。


    自這日起,那有趣的道長擺脫了紅衣女鬼的糾纏。


    回到香堂的齊鐵嘴隻覺枕邊變得空落落的,他還有些不適應,翻來覆去輾轉了大半夜,起身將那幾日為女子梳發的玉梳握在手掌中方才重新躺下。


    天邊殘留的一顆孤星緩慢地眨了眨眼,閃爍微光。


    山中鬼魅一般出現的女子似最美的星光落在他的世界裏。


    可惜的是,往後好幾年,他再也沒有見過那樣美的星光。


    過了好幾年,星城依舊熱鬧。


    回神時半壺涼茶已不知不覺進了肚子,茶樓二樓上的人盯著空茶杯有些心虛。


    齊鐵嘴看著樓下的牛鬼蛇神道:“你們可聽說了,城裏要來什麽娘子軍進駐?”


    坐在輪椅上的男子一嗤,“女人能做什麽,不如回家生孩子。”


    解九細思片刻,“這亂世,出頭的女子不在少數。”


    二月紅呷了兩口茶,將心事壓下,說道:“何苦作賤這可憐的麵攤丫頭,罷了,等此事了。我讓人買下她,送到莊上安排個輕鬆點的活計。”


    霍三娘捏了又捏帕子,冷哼一聲:“二爺,倒是憐香惜玉…”


    二月紅搖搖頭,不再言語。


    陳皮挑眉道:“不是說今日進城,有得樂子看了。”


    有人望向城門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


    樓下正熱鬧,一龜公背著清秀的小丫頭嬉笑講價。


    馬蹄聲傳來,他們盼了又盼的娘子軍進城了。


    為首的女子一馬當先,街市中有心人都圍在那裏無人離開。


    高頭大馬上軍裝的女子穿過熱鬧嘈雜的人群驅馬走向那中間,隻冷眼看著那故意為她唱的戲碼。


    無數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背後,丫頭隻覺自己顫抖的呼吸和心跳。


    有馬上人早已打探好消息,神色愈加恭敬謹慎,忙不亦上前回稟當街賣女子之事。


    臨到茶樓之下,女子略挑起眉梢,清清淡淡一聲:“殺了。”


    一語下,那拉扯丫頭汙言穢語的幾人被一擊斃命。


    “大人,這女子如何處理?”


    “帶走。”


    “是。”


    清秀丫頭盈盈下拜,雙膝下滿是血腥。


    她叩首時雙目緊閉,心緒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亂世中,有女子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她一樣不甘心自己命如草芥。


    就在她額頭緊貼手背做出一副坦然的姿態時,馬上女子聲音平淡,寥寥數語間已殺了無數羞辱她的混賬東西。


    丫頭眼眶酸澀,直到有人輕聲問她:“發什麽愣,還不過來讓開道。”


    馬上那女子冰姿仙風,高渺出塵,周身上下透著說不出的貴氣,不似凡人,倒像從畫裏走下來的神仙妃子。


    樓上喝茶的人一時打翻茶盞的人不在少數。


    是她,是她嗎?


    是我的那個她嗎?


    她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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