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阿進見他答應了,心裏鬆了口氣,高聲道:


    “阿遲!去請二爺來梅林山莊小酌一杯。”


    梅林山莊,水閣裏。


    李炎忙了一白天,應付了前來道賀的各路人馬,正揣著一肚子喜氣,一腳踏進涼颼颼的水閣,喜氣頓時被凍走了大半。


    “我說信哥兒,你這水閣,夏日倒是涼爽宜人,這都過罷中秋了,再來這水閣......咦,也太涼爽了些吧?”


    李炎搓了搓袖子,上前關上了大開的窗戶,這才舒了口氣。


    裴信也不答話,指了指旁邊的空位和麵前的酒杯,示意他落座喝酒。


    李炎跟他侄子向來不客氣,自己斟了滿滿一杯,模棱兩可地跟裴信的杯子碰了碰,咕嘟一口便倒下了肚。


    “極品!極品椒花雨!”


    裴信扯了扯嘴角,“招待二叔,自是要最好的酒。”


    “算你小子有良心。”李炎執筷夾了口菜,邊吃邊含糊道,“話說回來,有了這解元的名頭,便可直接出仕了,你的意思呢?”


    “再等三年吧。”說完,裴信穩穩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炎筷子一停,偏頭道:


    “信哥兒,你自來主意大,想做什麽也沒人能管得了,隻有一樣,把姓氏改回來行不行?”


    裴信笑容薄淡,道:


    “二叔一向豁達,怎麽也說這樣的話,這是又得了誰的指使?”


    一句話勾起滿腹心事,李炎一口菜怎麽也咽不下了,就著烈酒才勉強入腹,歎氣道:


    “他們......唉,一聽說你中了解元,都來尋我,急得像投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才是你爹。”


    裴信:......


    “我也不好受,當年......二叔都看在眼裏,他那樣對你,你不認他也是正常,換做二叔,隻怕要親手宰了他......”


    “可那又能怎樣?就算你換了姓氏,能改的了血脈?往後你的孩子,不還是留著他的血?”


    李炎見他侄子的臉色有些青白,不忍再說,隻好端起酒杯,略含歉疚道:


    “信哥兒,你就當......二叔是為了阿佩......”


    聽他提起李佩,裴信的臉色更青了,直接放下已經端起來的酒杯,淡淡道:


    “阿佩聰慧,往後不需要我的扶持,也定能讓李家再上一層樓。”


    李炎瞧見他侄子好似更不高興了,也不在意,信哥兒不一直都這樣,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的,心思難測得緊。


    “罷了,你執意如此,那我隻能在阿佩的夫婿身上下些功夫了。”


    夫婿?


    裴信心思微動,似是隨口問道:


    “阿佩的夫婿......二叔有了人選?”


    提起女婿,李炎換了麵孔,精神煥發道:


    “雖沒有人選,可條件我和你二嬸都想好了,我跟你說說啊。”


    “第一,得有家世。第二,要能力出眾。第三,這條最要緊,得生得好,阿佩好美色,我是她爹,打小我就一清二楚,她那個看臉的毛病,一直沒改......”


    裴信斜著李炎伸到他眼前的三根手指,幾乎咬碎了一口牙才勉強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


    “二叔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條件?!”


    李炎一呆,“最重要的條件......不是生得好麽.....”


    裴信瞧他一臉的傻相,就知道他的這個好二叔,肯定又被韓氏哄的找不著北了。


    算了,這份兒‘驚喜’,還是讓他日後自己慢慢品吧。


    “總說阿佩,你自己呢?”


    李炎望著頗有些醉玉頹山之態的侄子,帶著幾絲醉意調侃道。


    裴信朝他揚了揚酒杯,見李炎眼神逐漸迷離了,這才輕聲道:


    “我聽二叔的,二叔的眼光......向來極好。”


    李炎洋洋得意,反手撐著下巴,大著舌頭自誇道:


    “那是!二叔閱人無數!你看看馮大郎,我說他才華斐然,不假吧?還有三娘子,難得的美人骨相……罷了,不說她了......”


    三娘子......


    裴信一抬手,烈酒入喉,辛辣苦澀侵染五髒六腑,強迫著他去細品個中滋味。


    裴信半垂著頭道:


    “二叔這輩子,最後悔的是什麽?”


    李炎搖搖頭,抬頭又飲了一杯,雙頰通紅道:


    “我?阿爹總說我做事莽撞,後悔......也沒用......你說這作甚?你後悔了?後悔什麽?”


    “國寺那回......”


    李炎一臉的醉相,伸頭瞅了他半晌,忽然明白了,一下一下點著他,灑脫一笑道:


    “唉!國寺那回,你去了也沒用,我算是看明白了,那吳三娘子雖是閨閣女兒,卻是個極有主意的,豈會受他人擺布?”


    說完又怕他侄子不信,遂拿起手在裴信麵前使勁擺了擺,一邊癡癡笑道:“沒用!沒用!”


    裴信:......


    “把窗戶打開,讓二叔醒醒酒!”


    ......


    李炎吃醉了酒,被阿鬆幾人扶著回了府。


    剛一進門就見到前兩天還吵得很烏眼雞似的妻女,此時又好得跟親姐妹一般,正湊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些什麽,韓氏手裏還拿著一雙新做好的冬鞋。


    “阿佩!給爹倒茶!”


    李炎口渴得要命,進了屋就開始嚷。


    李佩端起茶盞,皺眉道:


    “阿爹怎麽喝成這樣?眼下還有一遝賬簿等著你合計呢。”


    李炎咧嘴一笑,接過茶盞一口氣喝光了茶水,剛要說話,忽然一蹦三尺高,叫道:


    “這顧渚紫筍,你哪來的?!鄭步青來找你了?”


    李佩奇怪道:


    “鄭步青是來找過我,可眼下又不是收茶的季節,這是......我從國寺帶回來的,阿爹不愛喝就放下,免得浪費,我就得了一小竹筒,若不是來見阿娘,我都舍不得帶。”


    聽到她說是國寺帶回來的,李炎無語極了,酒都醒了大半。


    敢情這是吳三娘子給阿佩的,至於吳三娘子,想來應該是馮大郎給她的......


    這兜兜轉轉,送出去的茶竟又回到他嘴裏,真是......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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