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她娘就是羞辱她!


    這一刻,吳三娘為父親吳侍郎的幼稚行為,豎起了一個頂天立地的中指。


    回到雲起院,吳三娘差雲棲、雲倚以及平靜祥和六個丫鬟一起,大張旗鼓地將自己院中的好炭送去了西霞院。


    書房裏,聽到消息的吳侍郎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方管家匆匆趕來:“老爺,老夫人請您去福壽堂。”


    “母親有何事?”


    方管家猶豫了一瞬,躬身道:“小人不知,不過,馮姨娘現下正在福壽堂跪著呢......”


    吳侍郎聞言,哪裏還坐得住,連忙起身去了福壽堂。


    吳侍郎到福壽堂的時候,馮氏還在院子裏跪著。


    “你來了,自己坐吧。”


    廊下坐著的老嫗正是吳老夫人,隻見她身穿寶藍色織花錦褙子,裏頭是鴉青色福字暗紋綢裙,外罩墨狐大氅。半白的頭發攏在腦後盤成圓髻,插著一支透雕葫蘆紋滿綠翡翠簪子。


    此時吳老夫人神情不悅,看著馮氏的目光中透著隱隱的責備。


    “聽下人說,你克扣了馮氏的份例?”


    見吳侍郎行了禮,吳老夫人不悅的臉色緩了緩,“可是馮氏伺候的不好?”


    聽到母親這樣說,吳侍郎急忙開脫道:“沒有,母親誤會了,馮氏......馮氏一向禮數周全。”


    “既然禮數周全,為何要罰?”


    吳老夫人蹙眉,兩道深深的豎紋立在額間,看起來有些嚴厲。


    她自來不喜歡馮氏,這是闔府都知曉的事。


    想起馮氏進府時的活潑張揚,吳老夫人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額間的豎紋似兩道犀利的鋒刃,迸發出兩道眼刀射向了一言不發的馮氏。


    “早就和你說過,馮氏心性不穩,過於跳脫,可你偏就縱著她!瞧瞧阿阮,同樣是妾,阿阮可比她懂事多了!”


    吳老夫人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吳侍郎卻漸漸出了神兒。


    方才母親的那句“馮氏心性不穩,過於跳脫”倒是勾起了他許多回憶。


    阿阮進府的第二年,有了身子,江氏便自作主張,替他納了馮氏入府。


    原本他是不同意的,阿阮更不樂意,可自打他在後院見到馮氏的那一刻,堅決抗拒的內心便出現了動搖。


    梨花樹下的美人衝著他清淺一笑,“巧笑嫣兮、美目盼兮”在那一刻忽然具象化,令他有一瞬間失了心神。


    馮氏與他見過的那些女子全然不同,許是因為出身鄉野,未經束縛,她開朗得如同三月驕陽,明媚得仿若五月繁花。


    他總是被她的笑顏所吸引,午夜纏綿之際,他曾無數次吻上她那翹起的唇角......


    似是想到什麽不該想的情節,吳侍郎耳尖發紅,忍不住清咳一聲,不著痕跡地掃了馮氏一眼。


    “母親息怒,此事怪兒子任性,確實不是馮氏的錯。”


    吳侍郎的話打斷了吳老夫人的抱怨,吳老夫人斜著馮氏,狠狠翻了翻眼皮。


    “馮氏,既然侍郎替你說了情,我也不好多罰,你回西霞院跪著吧,等日頭下去,就可以起來了。”


    聽著吳老夫人狀似慈悲的吩咐,馮氏心裏鄙夷,麵上仍是淡淡的,微微頷首,扶著燕雨的手踉踉蹌蹌地離開了。


    馮氏離開後,吳老夫人示意吳侍郎跟著進屋。


    “外頭冷,進來說話。”


    吳侍郎腳步一頓,低聲應了是。


    母子二人坐好後,吳老夫人叫了婆子給吳侍郎上了碗紅棗薑茶。


    “喝些薑茶,暖暖身子。要不是那馮氏,我兒何至於在外受凍這許久......”


    見吳老夫人又將話頭甩到馮氏身上,吳侍郎忙放下茶盞道:“母親息怒,兒子並非刻意偏袒馮氏,此事確實是兒子任性了。”


    吳老夫人卻不以為意:“你是這府裏的頂梁柱,便是要懲要罰,那也是馮氏該受的,好好的正頭娘子不做,非要做妾......”


    一隻腳剛踏進福壽堂的阮氏,聽到這話身形一頓,心裏湧上一股酸意,臉上卻依舊帶著笑。


    “阿阮?你怎麽來了,進來坐。”


    吳侍郎率先發現了心尖寵,當下便招呼她進來落座。


    阮氏柔柔應了一聲,端莊穩重地走了進來給吳老夫人行禮。


    “請母親安,這大冷的天,我聽說馮妹妹跪在母親院中許久,心裏不忍,想過來瞧瞧,沒想到老爺在呢。”


    聞言,吳老夫人很是滿意,慈和一笑,道:“還是你最心善,馮氏已經回去跪著了,這大冷的天,我也不想做那等惡人。”


    阮氏麵上溫婉,心底卻冷笑不止。


    這老太婆,慣會說便宜話。


    阮氏對吳老夫人亦有心結,當年阮氏和吳侍郎青梅竹馬,自小便定了口頭婚約,隻待兩人長大便可喜結連理。


    可惜阮家獲罪,阮老太爺一病而去,阮氏的兄長被摘了官帽,兩家頓時成了雲泥之別。


    吳老夫人便借口阮氏沒入了奴籍,取消了這口頭婚約。


    幸好吳侍郎對她情根深種,不離不棄......


    但母命難違,吳侍郎也隻能退而求其次,讓阮氏做了妾。


    至於阮氏自己是怎麽想的,已經不重要了,能成為吳侍郎的妾室,已經是她當時最好的選擇了。


    吳老夫人到底顧念著兩家的情分,對於吳侍郎暗中幫襯阮家的事,她老人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還有二孫子吳宗璋的麵子在。


    阮家再怎麽說也是阿璋的外家……


    吳老夫人暗歎一聲,好在阮氏性子溫柔,對守忠又是一片真心,否則一介罪臣之女,別說做妾室,便是當丫鬟,他們吳府也不會要!


    ……


    天蒙蒙黑,西霞院裏,燕雨正給馮氏揉著膝蓋。


    “不甚要緊,你去歇著吧。”


    聞言,燕雨一臉心疼:“姨娘跪了一下午,不好好揉一揉,隻怕雙膝淤青,明日都走不動路了!”


    “哪有淤青。”馮氏取出膝蓋上綁著的護膝遞給燕雨,“你瞧瞧,三娘做的這個護膝多厚,哪裏能跪出淤青。”


    燕雨捏了捏那護膝,笑嘻嘻道:“還是三娘子最有孝心,這護膝裏頭的棉花塞得真緊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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