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臉色幾度變幻,末了,長歎一口氣。


    “也隻好這樣,不管事情起因如何,終歸是大宏打傷了人小姑娘。”


    說完話,吳氏的心定下來。


    情緒放鬆下來,便看到薛黃英手裏拿著一把從未見過的秧苗。


    手一指,好奇道:“這個是甚,從哪尋來的種子育出來的。”


    薛黃英順著她的手指,看見手裏這十餘株找不到地兒種的秧苗,笑道:“這是山椒苗,是我二姐從府城尋來的,說是極南邊一個叫枚山的地方獨有的,嬸子若是喜歡這個味,便拿去栽種。”


    吳氏聽說是山椒苗,喜不自勝,前段時間姚員外家裏請了府城的戲班子唱大戲。


    他們在戲場外也支了攤子賣竹編,午時薛黃英忙完後,會給他們送上幾碗炸菌子和鍋貼。


    那上麵灑的粉末辛辣刺激,聽說是山椒粉。


    家裏上下都極愛這口,他們打聽過,知道這是從府城買回的金貴東西,薛黃英也要靠山椒粉招攬愛這一口的客人。


    他們便不好意思拿東西交換討要。


    如今有了這秧苗,以後倒不用再愁吃不到這口辣味了。


    吳氏拿著山椒苗歡喜非常,又聽容澤說一遍山椒苗栽種的注意事項,高高興興就走了。


    把這十來株山椒苗拋出去,薛黃英拍拍手,就去挑水。


    後院大缸裏的水從昨兒傍晚到方才,共用了三大缸,聽覃善說山椒喜水,隔個兩三日就要澆一回。


    平時別的蔬菜也得澆水,這水是萬萬不能缺的。


    等水挑滿,容澤也做好飯,兩人簡單吃過早飯,仍舊是容澤負責喂雞鴨豬。


    天氣久不下雨,水缸既滿,兩人趁著日頭還沒升太高,趕著把菜園澆一遍水。


    大缸裏的水用的一點不剩,薛黃英拿起扁擔,掛上兩隻木桶,起身又要去挑水。


    容澤自知力氣不如她,也沒去與薛黃英爭扁擔。


    洗幹淨手臉,轉身進了西屋,拿出一塊尺頭,鋪到炕上,一根根繩結從一個小荷包裏掏出來。


    他抻的直直,一段段放在鋪疊好的葛布上,以石灰印做記號,剪刀一開合間,上衣下裳的輪廓就出來了。


    等薛黃英挑滿大缸的水,就見容澤靜坐在堂屋的門檻內,手裏捏著布片,一針一針縫著什麽。


    她搬個馬紮坐在容澤身邊,見他手裏的布片是淡綠色葛布,上手一抹,質地輕軟密實。


    “尋常的葛布雖透氣涼爽,卻粗糙許多,這塊倒好,摸著不貼手。”


    “這是早年我娘置辦的,你瞧。”容澤說完,把布料一翻,就見另一麵的顏色十分不均勻,有些地方還有些發黃。


    “我把它翻了個麵,雖顏色也有些瑕疵,打眼一瞧還看得過去。”


    薛黃英見他坐在門檻內,同別家做衣納鞋的小媳婦並無二致,忍不住莞爾。


    自己果然好運道,娶進門這麽個賢惠夫婿。


    真該好好謝一謝她未曾謀麵的婆婆,把容澤生的這般好。


    想到此,她一拍腦門,麵上帶著懊惱。


    這些日子忙忙亂亂,差點把正事忘了。


    “怎麽了。”一根線用完,容澤正咬斷縫衣線,見她打了自己一記,偏頭好奇道。


    春末明亮日光的灑在容澤身後,屋內暗淡許多,明暗交錯的光影投射到他身上。


    他偏頭瞧過來的視線格外溫柔,嘴角噙的淡淡笑意,令薛黃英目眩。


    容澤穿完一根縫衣線,臉色微紅,笑道:“我臉上有花?”


    那倒沒有。


    隻是溫柔的容澤,遠盛最惹眼的那朵花。


    薛黃英回神,聲音低緩輕柔:“再過不久就是娘的白日了,這兩日咱們去鎮上一趟,燒祭的車馬轎,須得提前定好。”


    容澤麵上笑意漸收,衝薛黃英輕輕點頭。


    薛黃英見他肉眼可見的失落下來,心裏也歎口氣。


    失去親人的傷痛,這一生都撫不平。


    尤其陸氏遭遇坎坷,丈夫去後,又支撐小家,生前活的辛苦艱難。


    隻怕容澤活的越平順,想起老娘時,怕是越傷感。


    薛黃英雙親俱亡,幼時薛秀才病逝後,她也曾難過好一段時間。


    隻她向來隻向前看,就算感懷薛秀才慈愛疼惜,也不沉浸在悲痛中。


    輕舟已過萬重山。


    她要開心的活每一天,這樣爹娘在天上日日看見,才能更放心。


    容澤見薛黃英眸中蘊含的擔憂之色,心裏微暖,他彎起唇角,道:“咱們吃過午飯,下晌回水嶺,菜拔了,地也要刨,等栽山椒苗,正好傍晚。”


    “好,我去做飯,咱們中午吃韭菜盒子,再燒鍋稀飯。”


    “行,你看著辦,待會兒燒火時,叫我。”


    薛黃英見容澤心情又好起來,也跟著揚起唇角,連腳步都輕快幾分,割韭菜,擇韭菜,洗幹淨瀝水,忙的不亦樂乎。


    微黃的麵團在盆裏醒著,翠綠韭菜與金黃的雞蛋攪拌均勻,淋些素油,鹽醬灑進去。


    待把調料攪拌開,韭香撲鼻誘人。


    容澤放下手裏的活兒,進灶房一起忙活,兩人一個擀皮,一個包,不多會兒,八個韭菜盒子,一溜擺在案板上。


    鐵鍋燒幹,星星小火燎在鍋底,鍋裏幹燥,四個胖乎乎的韭菜盒子如花兒一般擺在鍋底。


    容澤小心控著火勢,鍋裏煙氣稍大一些,就忙退火,鍋涼一些,就加一撮麥秸稈。


    薛黃英握著鍋鏟,來回翻動,直到韭菜盒子兩麵炕出金黃微焦的痕跡,略等片刻,起鍋裝進一早備好的小簸箕裏。


    兩鍋韭菜盒子炕完,兩人聞著香味,早就饑腸轆轆。


    忍著口水又煮上兩碗雞蛋荊芥湯,把湯飯往堂屋小桌一擺,開動吃飯。


    韭菜盒子表皮焦香可口,一口咬下去,韭香濃鬱,雞蛋鮮美,兩人大口吃著,總算解了幾分饞意。


    容澤吃一口韭菜盒子,喝一口湯,舌尖上的味道,令他滿足的眯起眼。


    來家裏這一段時間,薛黃英身上有一件事倒和傳聞一模一樣。


    那就是種什麽活什麽,養什麽旺什麽。


    家裏的豆角如線懸掛,密密匝匝,茄子更是壓彎了枝,苦瓜的秧藤繁盛,絲瓜和瓠瓜也爬滿院牆。


    整個後院綠意融融,生機勃勃。


    菜蔬的味兒更是從未嚐過的鮮美,水靈清甜,爽口的很。


    吃過飯,收拾好碗筷,倆人分工,一人去拔山椒秧苗,一人攪拌豬食。


    一刻鍾後,薛黃英挎著籃子從後院出來,裏麵滿滿當當裝著山椒苗。


    容澤也喂好豬,見薛黃英打算這樣出門,進屋找出一件舊衣,打濕後,蓋在上麵。


    薛黃英打趣道:“下次誰說你不會耕種,我就和他急,這份細心,比很多莊稼人都要老道。”


    容澤但笑不語,他哪裏是細心,兩個村子人不少,人多嘴雜,為免有人猜測好奇,才拿破衣擋一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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