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咱們妯娌這麽些年,煩請告知,它日若我們二房分出去,我們屋中的家具陳設,是留在老宅,還是由我們帶走。”


    丁氏盯著沈氏,眼裏帶著逼迫之意。


    沈氏被架起來,院內院外的視線都在她身上,她被盯的心裏惱怒。


    諸氏更是暗罵丁氏一聲蠢貨,眼神不善盯著薛黃英。


    卻見薛黃英正似笑非笑瞅著她,眸光極冷。


    這死丫頭是故意的。


    諸氏頭顱仰起,喝罵丁氏:“我鄭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娶了你這麽個不孝長輩的壞女人,我和你爹都還沒死,你就心心念念著分家分產。”


    她這話如利刃,尖刻難聽,丁氏心裏又恨又委屈。


    見沈氏裝死不肯回答。


    這老虔婆隻管罵她,心裏更加認定老兩口偏心,來日分家,除幾畝地外,他們連個凳子腿都帶不走。


    這能忍!


    她心裏醞釀著風暴,盤算著怎麽幹場大的,務必今兒當著全村人,把分家析產的章程定下來。


    三年、五年、十年。


    都不會有變動。


    偏偏這時還有同諸氏交好的老婦人出言相勸,說諸氏操持一大家子不容易,讓丁氏莫要小人之心,快快同諸氏下跪認錯。


    丁氏氣的臉紅脖子粗,她隻是想親口聽這倆老娘們定下來日分家的份額。


    這怎麽就成她的錯。


    這死婆子當滿村人麵說她是壞女人,這話傳出去。


    他家林子往後還能結成好親事,她以後還能在兒媳婦麵前直起腰!


    這些蛇鼠一窩的老不死竟還要自己下跪認錯。


    行,她跪!


    隻看這老虔婆受不受得起。


    丁氏心一橫,抱著全當自己提前哭喪的想法,重重跪在諸氏身前,嘴一張,就開始嚎啕大哭。


    她也不是隻一味哭,而是一邊哭,一邊言語清晰剖白自己這些年的辛苦與付出。


    “我娘家姐妹常羨慕我嫁的好,夫家家底殷實,田地幾十畝,竹林一大片………!”


    “大家看看我的手,從進門就操持家務,從鍋灶轉到地頭,我是一刻不得閑,吃飯別人吃精白麵,我吃粗糧。”


    “家裏看著十天半月割塊肉,那肉和我們二房有啥關係,多聞兩口肉味,婆婆就要罵咱們饞,說咱們不是吃肉的命!”


    “蒼天啊,幹活找著我了,就算我命賤,隻配幹活,不配吃肉,我家林子和小雨總姓鄭吧,為啥比起侄子侄女也是兩樣看待。”


    恰好鄭林和鄭小魚背著一大一小兩隻背簍擠進院來,丁氏騰的一下站起來,把二人身後的裝滿青草的背簍卸下,往地上一擲。


    手一抹眼睛,扯著鄭林和鄭小魚,向村人們哭道:“我家林子今年十三了,就因為幹的多,吃的少,半大小子細胳膊細腿,常常夜裏起來喝涼水墊肚。”


    “再看看小魚,九歲的娃兒瘦的臉黃黃的,衣裳從沒穿過新的,這補丁摞補丁,也就比乞丐略強點……!”


    “我們二房從上到下為這個家辛苦勞累,這些年我鬧過什麽,還是吵過什麽,不過是想知道來日分家時,能不能帶走房裏的破櫃爛被,怎麽我就成壞女人了,還給我扣上不孝的帽子,我不服,也不認。”


    丁氏怒目圓睜,眼淚滾滾落下。


    眾人見她實在傷心難過,也隨著她的哭訴想起鄭贇六歲進學堂,如今更是長衫在身,斯斯文文。


    鄭雪生的好,去年更是花了銀錢,跟著繡坊的大師傅學做裁縫,待來日學得手藝,更是能輕而易舉嫁到好人家。


    大房這兩個孩子,不管是鄭贇,還是鄭雪,眼看都前程亮堂。


    再看瘦瘦巴巴,麵色黃黃,頭發還沾著草屑的鄭林和鄭小魚。


    兩房孩子一對比,果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頓時一個個無不心生憐憫,轉而開始安慰她。


    諸氏簡直氣瘋了,這娘們信口雌黃,竟還扯上她寶貝大孫子說嘴。


    她胸口劇烈起伏,鄭贇是她的驕傲,費了他們多少心血。


    豈是由著這婆娘掛在嘴邊叨叨的。


    若不是滿村人都在看著,她恨不能立馬把丁氏打成爛羊頭。


    還睜眼說瞎話,家裏哪回燒肉沒分給她,雖隻有一片,也不是丁點沒有。


    再說吃粗糧,家裏吃粗糧的又不隻是她一個,細糧金貴,她大孫子讀書辛苦,又耗費腦子,那都是給她大孫子吃的。


    一個大人,還是長輩,竟這麽厚臉皮,從個孩子嘴裏搶食吃。


    再說孩子瘦、穿的破,那還不是她這個當娘的不上心。


    怎麽就成家裏苛待了。


    見村裏人隱隱投來的不讚同目光,諸氏極力壓製怒氣,張口就要辯駁解釋。


    奈何丁氏哭的聲高淒慘,把她的聲音遮的嚴實。


    ”這是怎麽回事,青天白日哭哭啼啼,不嫌晦氣。”族長被人攙著進來。


    薛黃英回頭一看,微微一愣,隻見扶著他的人正是容澤。


    薛黃英有些意外,也不知道這人啥時候溜出去的,還請來了族長,兩人相視,眼裏都帶著輕微笑意。


    丁氏見到族長,忙收斂哭聲,開始說前因後果。


    她人不笨,說起的時候,避開鄭贇,隻說她的委屈,和不公之處。


    族長皺眉教訓:“多大點事兒,值當嚎成這樣,讓人看咱們鄭家笑話。”


    訓完丁氏,扭頭盯著沈氏:“你是大嫂,老二家的也是求個心安明白,當著大家夥麵,你就說說,來日你公婆百年後,他們屋裏的東西,讓不讓她帶走。”


    沈氏咬唇,半點不想鬆口。


    她瞅著丁氏恨不能撕自己的目光,也不敢說太絕,三房分走,家裏活計還得老二兩口子扛一半。


    她眼神瞥向瑟縮躲一旁的鄭小魚,眼神晦暗。


    這丫頭瘦歸瘦,模樣卻不差,來日,怕是有些用處,能為她兒的前程添一二助力。


    沈氏暫且壓下心底的煩躁,不敢把話說死,隻避重就輕道:“我都聽爹娘的,真到那一步,爹娘說給老二多少,我一點不含糊。”


    丁氏不理她,隻看著族長,苦笑道:“大嫂這話不實,爹娘今兒都能對老三不管不顧,任由大嫂威風做主,焉知來日不會這麽對我們。”


    村人看著一旁怒氣衝衝的薛家眾人,又看擺在西廂房門口的炕櫃桌子。


    眼下場麵還真是和丁氏說的一樣,沈氏攔著不讓搬,鄭老三也無可奈何。


    一時,都覺這話是推脫之語,不盡不實。


    丁氏心裏憤恨,對著族長拜下去,眼裏滿是委屈:“族長阿爺見諒,若幾十年後咱們分家光身子出去,拚著現在落個不孝名頭,我今兒也要分家。”


    她麵色淒涼,道:“最壞不過如老三一般,在村裏找個破屋暫住,好在我們夫妻還有把子力氣,辛苦幾年也能攢出一些家私,總好過幾十年後,把咱們光身子趕出去,那時我倆路都走不穩當,才是真正的走投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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