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不著痕跡地在他靠過來之前就用手擋了。


    “既然傷還沒好,就不該來湊這個熱鬧。”


    李禕不在乎,仍舊笑得喜滋滋。


    隻是把一旁的王顯看愣住了。


    少時,茶陵樓的掌櫃親自來奉茶果,身後還飄進來一名女侍。


    這是貴客們迥殊於普通食客的優待,也是茶陵樓多年的老規矩。


    倒是也沒什麽,斟個茶而已。


    茶陵樓不討皮肉生意,隻是隔三差五會尋一些新鮮美人來亮個相。


    不管食客們是惦記美食美酒,還是惦記美人,總歸是能籠絡不少回頭客。


    今日這名女侍就是個高鼻凹眼的異域美人。


    她一進門就流轉眼波在眾人臉上掃過一圈。


    最後將眼神定在易禾身上。


    其他幾位美則美矣,隻是看起來不像是和善之人。


    尤其是那個坐沒坐相的素服男子,瞧她的眼神竟頗有些戒備。


    首位的茶斟滿,她方要捧起茶盞,司馬瞻先她一步將自己的茶盞拾起來。


    “不必了。”


    她隻愣了一瞬,隨即就恢複了神色,轉身來到易禾身前。


    這幾個公子雖然非富即貴,但隻有這一位看起來對她有興趣。


    因而她壯著膽子,伸出皎白素手,故意慢騰騰地將茶注進去。


    隨後拈著纖纖指尖,把茶盞遞到易禾嘴邊。


    易禾見她靠的太近,隻好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


    貌美女侍親眼看她將茶飲罷,有些受寵若驚地向她行了個淺禮。


    深衣之內未著高領中衣,白皙頸項下的風光惹人遐想。


    女侍起身時稍稍有些站不穩,差一點就要撲在易禾懷裏。


    易禾仿佛能預知一般,抬手抵在她下巴上。


    早年她流連象姑男苑,這些做派早就領教過。


    女侍到底沒摔下來。


    易禾有意逗她,指腹在她下巴上摩挲了一圈才收了回去。


    “當心些。”


    一抹殷紅迅速爬上了女侍兩頰。


    她慌忙告了個歉,又去給對座的王顯倒茶。


    易禾整了整衣袖,越發覺得席間過於安靜,忍不住朝眾人看了看。


    司馬瞻垂首飲茶。


    王顯淺笑不語。


    李禕睚眥欲裂。


    待那侍女離開,李禕忽然擱了杯子。


    惡狠狠地瞪著易禾。


    “你就眼睜睜看著她撩撥,你也不吱聲?”


    “你就任由那個狐狸精往你身上貼,你不拒絕?”


    “胸都快蹭你臉上了,你不會踹她?”


    “你還捏她下巴,手伸出來。”


    易禾悄悄將手攏進袖子裏。


    “作甚?”


    “不能要了。”


    對麵的王顯聽見這句,立時被茶嗆了一聲。


    而後轉回身去咳嗽。


    顯然是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驚得不行。


    他斜眼瞟了下司馬瞻,對方麵無表情,好像並沒有將李禕這番話聽進去。


    ……


    李禕義正言辭,不依不饒。


    “若非我從不打女人,現在她已經死了八回了。”


    易禾無奈地提醒他:“我錯了就是,你消停些吧。”


    不勸還好,一勸反倒讓他拿了喬。


    “不行啊,我要鬧了……”


    易禾沒料到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也發癲癡,遂起身朝他抬了抬手。


    “同我來。”


    李禕聽不得這話,隨即跟她出了包廂。


    二人站在走廊的圍欄前,大堂內食客們的喧鬧聲不絕於耳。


    “鬧啊。”


    李禕沒了方才的氣勢,垂了頭去不說話。


    “怎麽,沒人看著,你就不想鬧了?”


    李禕被她戳破,自然有些理虧。


    他盯著腳尖,囁嚅著問了一句:“那人是誰?”


    “哪個?”


    “坐你對麵那個。”


    “王顯,新任的禦史中丞。”


    “還沒娶妻吧?”


    易禾聞言一愣,這事她還真不知道。


    不過吳州一行,他的妹妹都出來迎客了,卻沒見夫人。


    說不準還真沒有夫人。


    隻是他這般年紀還沒娶賢,屬實少有。


    “我不知道。”


    “我知道。”


    “那又如何?”


    “你小心點,我看他沒安什麽好心。”


    易禾兩眼望天,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排解他這番滑稽之詞。


    “如此我還要多謝你。”


    “別客氣。”


    二人一時無話。


    易禾是因為跟他說不通,不曉得該說什麽。


    李禕也是因為覺得跟她說不通,不曉得該說些什麽。


    ……


    “貴人,勞駕讓一步。”


    幾個跑堂端著托盤魚貫而入,兩人又往圍欄處靠了靠。


    “你今晚為何來茶陵樓?”


    彼時氣氛幹澀,易禾想扯個別的話頭蓋過去。


    二則,她確實想知道茶陵樓今日到底有什麽玄機。


    李禕卻答:“不來怎麽知道你也在這兒鬼混呢?”


    唉。


    她歎了口氣,就多餘問。


    “好吧,告訴你,是陛下讓我來的。”


    既然是密旨,易禾知道不便多問,隻能客套地叮囑了一句。


    “嗯,那你一定要做好陛下的耳目。”


    “那是必然。”


    他朝易禾靠近兩步,瞪著一雙眸子直勾勾瞧著她。


    易禾有些緊張:“你這又是為何?”


    “聽你的話,做好陛下的耳目啊,你猜陛下最想看什麽?”


    易禾忍了又忍,才壓製住伸手打他的衝動。


    “以後你少說這些混賬話,不然就……”


    “知道,斷交麽……”


    李禕知道她不愛聽,馬上斂了神色。


    “其實殿下挺好的。”


    易禾揮出了拳頭:“你沒完了?”


    “他隻是不想跟我一樣下場,所以才避著你。”


    易禾微微一愣,緩緩將手放下。


    “他跟你說什麽了?”


    “不曾,可我又不瞎。”


    易禾如何不知道李禕是個膽大心細的人,尤其是喜歡打探跟她有關的人事。


    隻不過這半年來,二人都十分有默契地以朋友相待。


    他雖然時不時地跟她抬杠哄鬧,但已經不再提年少時的那段過往。


    其實易禾很感激他。


    但結束的總歸要結束。


    如同行雲流浪,落木蕭蕭,刹那相逢就是結局。


    她唯獨不想讓李禕再為她的事操心。


    於是笑著寬慰他。


    “我這二十幾年也不是癡長的,有些事我能應對。”


    “嗯,這話我信,想俘獲你也沒那麽容易。”


    李禕也有些自嘲地笑笑。


    “我四下走走,你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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