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六宮之主,她知道門閥勢大,君權不振。


    所以陛下的心思一直放在政事上。


    若是一直專心政事也好。


    可淑妃還是入宮了。


    她一進宮就是專寵,陛下隻要閑下來,總是會去她那裏。


    不隻是晚上,白天也去。


    有時還陪她弈棋作畫,甚至隻說話也能說很久。


    若非她幾次親眼所見,竟真以為陛下是個不通情愛的帝王。


    再後來,陛下就不召幸其他人了。


    隻是偶爾來她的昭陽殿坐坐。


    他每次都坐在相同的位置,問幾句千篇一律的話。


    在相同的問題上沉默,又在相同的時間離開。


    一板一眼,從無意外。


    她知道,陛下隻是為了周全他們的夫妻之名,在認真地敷衍她罷了。


    她亦知道,後宮的人都等著看自己的笑話。


    她開始明裏暗裏給淑妃使絆子。


    不想淑妃盛寵之人,卻是個軟性子,隻一直避著她,從不接招。


    漸漸地,她開始覺得索然無味。


    本來太後還是滿意自己這個皇後的,大約是因為她為陛下誕下過皇子。


    可是後來竟也當著陛下的麵說:皇後不是個規矩的。


    她一點也不生氣,不規矩就不規矩吧,反正陛下不會斥責她。


    隻要不出人命,陛下什麽都無所謂。


    幸而,後宮還有很多她的耳目。


    她也慢慢知道,原來陛下鍾情的另有其人。


    竟是他的前朝寵臣。


    起初她是不信的,可是流言甚囂塵上,陛下卻毫無收斂,由不得她不信。


    後宮裏混久了,每個人都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


    隻有那個無甚根基的林之瑤,人長得極美,又癡戀陛下。


    是一把頂頂好用的刀子。


    她隻是推了林美人出去稍作試探。


    不想輕而易舉就成了。


    隻是林美人實在是蠢,她明明叮囑過承恩之後不得耽擱,馬上來昭陽殿告知自己。


    或許還能保她一命。


    可是她竟然敢宿在紫光殿裏一夜不出。


    死有何辜?


    一個蠢人,死了還要拖累本宮。


    婁中貴那日曾跟她說:娘娘,您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是她已經無恨了。


    兒女情長一旦遇到皇權江山,都會不得善終的。


    就連陛下也不例外。


    想到這兒,她好像又釋然了些。


    ……


    “陛下費盡心思,其實同臣妾一樣,最終還是圖窮匕見無計可施。”


    她應當沒有說錯,陛下沒比自己強到哪兒去。


    司馬策愣了一瞬,忽然笑了。


    不知道是嘲笑她,還是在自嘲。


    “陛下這是承認臣妾說的了?”


    燭影昏暗,司馬策身前是一個小香鼎。


    線香是薄青的,輕輕嫋嫋,將後麵的人臉遮得模糊。


    隻能看見一雙漆黑不見底的幽潭。


    司馬策收了珠串,又揉了揉後頸,好像不大在意她的挑釁。


    “誰跟你說朕無計可施?”


    這話說得聲音輕淺,隻是眼神裏有些晦暗不明。


    “朕隻是不屑像皇後那樣,用些卑劣手段。”


    卑劣手段?


    張皇後聽了這話,也衝他笑起來。


    “陛下想必從未得到過吧,否則怎麽會輕易讓林之瑤鑽了空子。”


    “陛下以為禁足臣妾,打死林之瑤,就能給你幾年的深情贖罪,當真可笑。”


    “你才是那個功虧一簣,身心俱滅的人。”


    司馬策聞言緩緩起身,一步步踱到她身邊,一把扯住了她的領子。


    眼中遍布的都是絲絲縷縷的怒意。


    “朕無需恕罪,朕是天子,想要誰就要誰。”


    “嗬……”


    張皇後又是極輕地一笑。


    “有沒有人告訴陛下,你那些過屠門而大嚼的夢該醒了。


    若不是臣妾,陛下還在自欺欺人,後宮的姐妹還在繼續守活寡。


    現在六宮和睦,明年想必又有皇子誕下。


    說起來,陛下合該謝謝臣妾。”


    她就是要激怒司馬策。


    隱忍多年,而今落到這般下場,她總算可以痛快地放肆一回了。


    這件事上,陛下是苦主,也是罪魁禍首。


    果然,司馬策手上緊了些力氣,雙目迸火,咬牙切齒。


    “謝你什麽?”


    “謝你害死林美人,還是謝你算計朕?”


    張皇後卻不懼,迎著他的目光:“陛下莫不是惱羞成怒了?臣妾說得不是實話?林美人難道是臣妾一個人害死的?”


    司馬策反問:“不然呢?”


    “是朕讓她穿官衣來侍君的?是朕讓她在湯裏下藥的?”


    張皇後不屑地哼一聲,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來。


    她重新理了理自己的衣領:“陛下就算恨極了臣妾也沒用,那位無論跟誰,都不會輪到陛下的。”


    “陛下與其在這裏跟臣妾鬥狠,倒不如防備他有新歡。”


    司馬策聽到“新歡”二字,眸色瞬間暗淡下去。


    隨即又淺笑一聲。


    “有新歡又如何?朕有了後宮,照樣有新歡,皇後能奈朕何?”


    “是,臣妾不能拿陛下怎樣,可陛下是天子,天子能忍受心愛之人另有所愛麽?那你這個天子做得也太窩囊了些。”


    “陛下剛才說臣妾卑劣,可是陛下自己卻強取豪奪,不過一丘之貉。”


    司馬策迫近她,眼中盡是凶狠,可嘴邊卻掛著笑。


    “皇後說錯了,朕既能強取豪奪,又能卑劣下作。”


    “她若外頭有新歡,朕就做她宮裏的奸夫,皇後覺得如何?”


    張皇後雙目微瞠,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承認方才一直在有意激怒他,隻是萬萬沒想到,這話竟然能從一個九五之尊口中說出來。


    “司馬策,你果然是個瘋子。”


    “皇後現在才知道,怕不是晚了些。”


    “為君不仁,你會下地獄的。”


    司馬策走到她身側,與她擦肩而過。


    聲音已經宛若平常,沉定無波。


    “托皇後的福,已經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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