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有些怪異,近日她每出家門,總有一種被人暗中窺視的感覺。


    因為知道陛下偶爾會派人在她住處哨探,所以開始的時候並未在意。


    這幾日越發覺得不對頭。


    陛下的人都是在太常第附近活動,從未如影隨形地跟蹤過她。


    興許是,換了一撥人?


    反正建康城這樣的高手不多見了。


    她也算較為警惕的人,除了聽到過動靜,竟未發現一回蹤跡。


    ……


    這幾日,裴行又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殿下自從長生觀回來之後,既不習劍也不念經了。


    而是躲在房間裏繡花。


    下朝回來就將門緊閉,誰都不給進。


    那日自己一時著急忘記,喊了兩回無人應聲,順手推了門就進去。


    司馬瞻慌忙從一堆針線中抬起頭。


    抄起紫電就向他劈來。


    裴行看他一手拿針,一手拿劍的模樣,幾度要嚇哭。


    “殿下,你想做斷袖就做吧,為什麽還要屈居人下?”


    “你從哪兒看出來本王屈居人下了?”


    裴行指指他的手裏的針:“你都繡花了。”


    晚間一起用膳時,司馬瞻悄悄叮囑他:“這事不許說出去。”


    裴行十分為難:“就算屬下不說,您這手紮得跟篩子似的,誰看了能不琢磨?”


    司馬瞻一點頭:“有道理。”


    “本王換隻手。”


    沒過幾天,另隻手也滿是洞洞。


    ……


    這日是七夕,正巧趕上朝廷休沐。


    白天易禾將父親書房內的古籍字畫都拿出來曬了曬。


    黃昏時,又陪在橙和石贇玩了一會兒穿針結縷。


    一直用了晚膳,他二人你推我桑來到易禾麵前。


    一個搓衣角,一個摳手指。


    易禾瞅了倆人半天:“想讓我帶你們出去玩?”


    在橙咬咬唇:“聽說今晚南大街和朱雀街都有錦彩結樓殿。”


    她見他們一臉興味的表情,實在不忍心掃興。


    “行,那就去逛個把時辰,待我換件衣裳。”


    ……


    石贇喜滋滋地出去套車,剛將門扯開,麵上不由一愣。


    “殿下?”


    司馬瞻見是他,神色有些赧然。


    “你家大人在嗎?”


    “在呢,殿下稍等……哦不,殿下快請進。”


    “不進了,你讓大人先出來,本王有幾句話要交代。”


    石贇應了個是,忙跑回去喊人。


    易禾聽聞是司馬瞻過府,也頗為詫異。


    當下不敢怠慢,理了理儀容就出了門。


    石贇正要跟上,在橙從後頭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跟過去幹嘛?”


    石贇想了想:“也對,萬一事涉朝堂,我倒不便多聽。”


    在橙默默搖頭,什麽榆木腦袋。


    ……


    易禾出門的時候,司馬瞻正低著頭,用鞋尖碾著腳下的一撮土。


    “下官見過殿下。”


    司馬瞻聽到動靜,忙不迭還了個禮。


    易禾按捺住心中疑惑,客套道:“殿下若找下官有事,不如進來說吧。”


    “沒事。”


    說罷又低下頭去,繼續碾那撮土。


    不知為何,易禾看他這樣子,簡直跟剛才的石贇和在橙一模一樣。


    莫非?


    “殿下也想讓下官帶你出去玩?”


    司馬瞻驀地抬頭:“好啊。”


    ……


    易禾有些後悔,但是人都來了,不去逛街,恐怕就要在府中安置他。


    豈不是更奇怪。


    回去後,她朝院內的在橙和石贇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


    “咳……今晚……可能……”


    在橙沒等她說完:“公子是不是沒空陪我們逛了?沒事,我跟石贇我倆去逛。”


    說罷扯了扯石贇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啊……那公子呢?”


    “別管。”


    ……


    今日天色不好,月亮也朦朧。


    這條街上住的人家不多,隻有幾排燈籠在簷下齊齊掛著。


    單隻要再抬眼往遠處一看,仿佛就是另一番天地。


    一座樓宇以錦彩結成,高數丈,勾心鬥角,振翼欲飛。


    底下時而傳來一陣歡悅的驚呼聲。


    在橙和石贇大約就是被這些光影人聲吸引的。


    那就去看看吧。


    她伸手指了指:“殿下,我們去此處如何?”


    司馬瞻“嗯”了一聲。


    沒走過幾步又反悔:“本王身份不便,還是換個清淨點的地方,大人意下如何?”


    易禾稍一琢磨,也對。


    他一旦被人認出來,那自己也難免。


    可是還能去哪兒呢?


    ……


    “不如去本王府中?”


    嗯?


    易禾突然想起了著作郎的那本書:月黑風高,將軍強擄文臣入府二三事。


    定是自己上次從皇陵遇刺回來,去司馬瞻府邸的時候被人看見了。


    這回若是再去,豈不是坐實了他倆的傳聞。


    “殿下府中還是多有不便吧?”


    易禾訕訕笑著:“不如下官請殿下小酌兩杯?”


    司馬瞻不好意思地跟著笑:“也好。”


    ……


    易禾沒入仕前,常來長陵街的一個酒肆裏給易灃沽酒。


    長陵街不像朱雀街和烏衣巷那麽繁盛,因而店裏也沒有太多客人。


    她帶司馬瞻來到此處,就是圖個清淨。


    因著是七夕,人堆都往幾個主街去湊熱鬧,這家酒肆裏更顯得車馬冷落。


    掌櫃的倒是個風流人。


    腳踩著木屐咯噠咯噠就上樓來給他們設酒具食。


    口中笑道:“易公子,多年不見了。”


    這話叫易禾一下傷心,是啊,自打父親去世之後,她確實再沒來過了。


    “難為孫掌櫃還記得。”


    掌櫃的笑笑,不意瞟了眼一旁的司馬瞻。


    “這位郎君,生得實在耀眼。”


    說完又將易禾看過一回。


    唉。


    從孫掌櫃的眼神裏就能看出,八成又被誤會了。


    ……


    掌櫃的給他二人各斟滿一盞,便下樓去了。


    易禾這才發現,酒肆中裏外就她和司馬瞻兩個酒客。


    司馬瞻端起酒,朝她舉了舉:“還是大人尋到好地方,若是在鬧市,恐怕隻那些幫閑食客也讓人難應付。”


    易禾飲了這盞。


    “此處賣的都是笨曲白醪和河東頤白,多為平民所飲,幫閑們自然是不肯來的。”


    司馬瞻默默點了點頭,片刻將手伸入袖中。


    “那個……本王見你沒有鞶囊,這日才得了一個,送與大人。”


    燭光下,司馬瞻那張被孫掌櫃譽耀眼的臉上,開始泛出一絲詭異的紅暈。


    耳朵尤甚。


    易禾確實很喜歡鞶囊,但是她更喜歡絲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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