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瞻麵色無波,隻笑道:“他們自來到營地,還未經本王訓教,自然不能服氣。”


    易禾在側看他,覺得殿下這個時候尤其好看。


    嘴上說著打不過認慫的話,語氣裏卻有一絲絕世高人的淡泊。


    仿佛那日的拂塵子見裴行拔出劍來,立時退後驚叫:做什麽舞槍弄劍的,嚇死個人了。


    李闕顯然對這麽輕飄飄的推諉之辭不甚滿意,仍朝底下的人群喊道:


    “晉王殿下在此,命你們列陣舞一套棍法,還不速速演來!”


    他不提這話還好,言畢底下的人群開始有了些騷動。


    他們圍攏在一人中間,開始排好隊列。


    中間一人振臂高呼:“士可殺,不可辱!”


    餘人隨他同喊:“士可殺,不可辱!”


    這下可讓李闕一行人看了笑話,其餘幾人雖不露聲色,但是也同時停住了邁往大帳的步子。


    天下無人不知晉王殿下的威名和殘虐,這群人當著外使的麵,故意給司馬瞻下馬威,想必待會就有好戲看了。


    易禾心裏也十分清楚,這幾個老家夥算是請不動了。


    ……


    司馬瞻迎著城樓的晨風,向著武場又眺了兩眼。


    城樓上軍旗烈烈,他溫溫而言。


    “諸位,你聽他們聲音洪亮舉臂有力,像是甘心赴死的麽?”


    伯言接道:“殿下所言極是,這些人來到軍營已半年有餘,真想以死明誌,又怎會苟活到現在呢?”


    李闕如何也掩蓋不住一臉幸災樂禍的笑意。


    “說這些何用?得讓他們演啊……”


    司馬瞻衝李闕點點頭:“是得演,否則豈不是掃了四皇子的興致?”


    李闕愈加興奮。


    “前幾年我聽聞殿下夜取應州時,曾在陣前斬將。”


    司馬瞻點頭:“沒錯,本王是於馬上斬了一個叛軍。”


    “我還聽聞,因為此叛軍私通敵國,致殿下陷入埋伏,失了四千精兵,後來多虧殿下勇武,以一誅百突出重圍。”


    他話剛落地,餘人紛紛拱手:“殿下勇冠三軍,名不虛傳。”


    司馬瞻抬手還禮,又解釋道:“本王雖擅戰,但也不能以一敵百,隻是訛傳罷了。”


    李闕開始拚命追捧:“那日是殿下深陷埋伏,自然殺得艱難,今日這一百名手無寸鐵的戰俘,想必殿下一支箭就能製服。”


    《風俗通》裏有一個詞,曰“捧殺”,與“罵殺”相對。


    意為用假意吹噓的話或使人迷茫,或使人墮落,或使人激憤。


    此番就是對司馬瞻的“捧殺”。


    李闕小小年紀,倒是深諳攻心之術。


    伯言和善地笑笑:“四皇子說笑了,就算殿下箭無虛發,可有何箭矢能以一製百呢……”


    李闕一攤手:“我隻知同大啟一役,殿下十分勇武,那今日就承認徒有其名罷了。”


    司馬瞻並不惱,甚至也笑了笑。


    他朝身後伸了手出去。


    城樓望哨的兵士馬上將自己的弓弩遞到他手中。


    司馬瞻搭箭引弦,眯眼瞄準,而後射之。


    箭矢似流星般飛出,不偏不倚,正中方才那名帶頭呼號的戰俘左心位置。


    箭中人倒,毫無懸念。


    眾人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隨後不約而同的拊掌雀躍。


    “殿下好箭法。”


    易禾也使了好大勁在一旁鼓掌。


    司馬瞻收了弓,又偏了頭看了眼李闕。


    “方才中書監大人所言極是,本王力薄,確實無法一箭製服百人。”


    “但是本王可以用一支箭,降服九十九人。”


    李闕還不服氣,隻隨著眾人又看向底下的武場。


    百餘名戰俘此時正將中箭倒地的頭目圍起來疾呼。


    ……


    由於兩廂隔著距離太遠,城樓上的眾人無法聽見他們商議了什麽。


    隻能看見短暫的混亂之後,他們已經列隊操練了起來。


    棍法武得虎虎生風,十分提氣。


    秦懷朝司馬瞻躬了躬身:“殿下方才所言差異,明明正是以一製百。”


    司馬瞻搖了搖頭:“那一個勝之不武,不算。”


    裴行趁機高喊了一聲:“四皇子,不知這套棍法,你看著可盡興了?”


    李闕自然清楚演的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真的演了。


    ……


    易禾心中暗自思忖,恐怕今日一事也能讓他們心生忌憚。


    司馬瞻射殺了一個戰俘,也是一個警示。


    雖然大晉暫時沒有可能誅盡四國,但是殺雞儆猴卻易如反掌。


    那個帶頭振臂挑釁的大啟戰俘,就類今日的成漢皇子。


    若再敢跳出來,小命休矣。


    她想了這般來回,卻沒想到李闕是個不怕死的。


    待幾人來到帳前,他又揖禮道:“方才親見殿下的大將之風,本皇子也自幼習武,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同殿下切磋一番。”


    司馬瞻臉上掛著笑,足足盯了他半晌。


    “無妨。”


    隨後對裴行命道:“取本王的清極鞭來。”


    裴行一臉不願,他附在司馬瞻耳邊:“殿下,你的傷要緊,不必陪他,不如末將替你教訓他一番就是。”


    司馬瞻衝他一挑眉,裴行歎口氣,轉身去取了鞭子。


    不用劍,不用刀,就是為了避免近身搏殺。


    但是鞭子卻不適用於二人對戰。


    ……


    李闕這邊執了一把長槍,自己先在空地上舞了一段。


    眾人圍著他讚了一番。


    他見司馬瞻握好了鞭子,傾身就挑了過來。


    易禾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這李闕使出什麽殺人技來。


    她方才見裴行真的拿了一柄長鞭出來,忽然記起昨夜陛下的叮囑。


    可是為時已晚,箭在弦上已呈張弓待發之勢,她就算勸也勸不住的。


    司馬瞻隻身子一偏,便輕巧地躲過了這一槍。


    隨後轉身與他對峙,雙臂一展,鞭哨響徹雲霄。


    易禾是第一次聽到這麽悠遠銳利的鞭哨聲,仿佛就置於耳側,清越嘹亮。


    因他長鞭在手,李闕完全近不得身,幾個回合下來,已經有些泄氣。


    隻待司馬瞻的鞭身纏住了他的長槍,幾番都掙紮不出,這才抱拳認了輸。


    ……


    易禾長長舒了一口氣,趁機將幾人再次請入帳中。


    待茶點上過,司馬瞻同四國使者小坐了一會兒,便向眾人告了個歉:“本王去更衣,諸位稍待片刻。”


    說罷離了大帳,朝遠處的一頂小帳走了過去。


    易禾叮囑屬下好好陪侍,自己則悄悄地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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