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你們,自開放區域遠道而來的朋友,主人已經在會客廳等候各位多時,慶功晚宴會在十一點後開始,這是主人特別囑咐過一定要通知到的。”


    所有人都步入這棟孤獨的別墅內時,烏鴉,青虯以及其他四名兄弟姐妹的臉色都不好看。


    正廳內燈火通明,搖曳的燭光在角落裏顫抖,空氣中滿是清新劑的刺激味道,還有無論如何也無法掩蓋的屍體腐爛的氣息。


    “真會找地方,李青山是在為自己挑選墳墓嗎,希望他已經打好了尺寸適合的棺材,不要到了躺進去的時候,連翻身都困難。”


    青虯皺眉上下打量著走近而來的那名女仆,後者衣著暴露,幾乎可謂一覽無遺,白得毫無血色的大腿上扣有某種結構複雜的金屬環狀物,其邊緣處長有漆黑利齒,像是獵人們的捕獸夾般鉗進皮膚,直達骨骼。


    “這位貴客,請保持對主人的尊重,這是我個人的請求,否則,也隻好將您束縛訓導,以示懲戒。”


    女仆雙手交叉,微微躬身行禮,她的表情還如先前開口時的呆板,隻是誰都能聽出來,話中的威脅意味。


    “……”


    烏鴉緘口沉默,排除青虯,其餘幾位自然也不會在如此關鍵的場合多言,對外,提達克隻會有一個聲音:烏鴉。


    “哈哈哈,我的小貓咪,是客人們來了嗎,怎麽不趕快請進來。”


    氣氛逐漸凝重,直到一陣爽朗的笑聲打破沉默,身著正裝的李青山扒住二樓走廊的扶手向下望來,在確認是烏鴉等人之後,連忙順著樓梯來到那女仆身前。


    伸手撫過柔順的黑發,那女仆表現得真如一隻黑白相間的家貓露出一副極度享受的表情,抖動的上半身隱有春光。


    “有意思嗎?”


    烏鴉單手按住已經被激起怒火的青虯,對李青山的態度可以說是並不好,連最基礎的稱謂都沒有,仿佛完全不將對方看在眼中。


    “啊?”


    李青山愣了一下,隨後四下裏看看,最後將目光鎖定在了身邊那名女仆的胸口處,雪色肌膚同牛奶般細膩。


    “一定是小貓咪說了不該說的話對不對,唉,實在抱歉,我……我現在就教訓她,不尊重客人的,哪裏是一條合格寵物。”


    察覺到李青山的目光,那女仆主動地靠近,用臉頰貼上他的肩膀摩挲,卻一句話都不說,隻在喉嚨中發出低低的呼嚕聲。


    “嗤。”


    烏鴉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確在笑,也正在話音未落時,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兩次響起,它們來自女仆腿部的未知裝置……


    一條血線憑空展開,羊毛地毯被染成了鮮紅色,依偎在李青山身上的“小貓咪”並未察覺到什麽,隻是感受到奇異的墜落,沒有痛苦,沒有恐懼,兩條齊根斷裂的長形物體順著切割方向徑直倒在地上。


    它伸出舌頭,若無其事地舔了舔滿是鮮血的手掌,探出腦袋至李青山腳邊,又舐去了皮鞋上的灰塵,隨後雙眼漸漸合攏,留下絕美的安靜的睡顏。


    蜷縮的身軀,裙擺下空空如也。


    “現在,能把馴化器取下來了。”


    從血泥裏撿起已經被觸發的“捕獸夾”,李青山用衣袖將它們仔細擦拭幹淨,隨後抬起那張笑容和善的臉,眯縫雙眼道:


    “地髒了,快些讓你的人收拾幹淨。”


    烏鴉點點頭,似是沒聽出其中的暗諷。


    “幺妹,先出去,找兩個人把屍體埋了,地毯也拆走……髒了。”


    二姐揮揮手,幺妹立刻會意,捂著嘴急匆匆跑開了。


    “廚師呢。”


    烏鴉道。


    “哈哈哈,當然是早處理幹淨了,然後晚宴,手術不是五點鍾開始嗎,現在休息半小時,十一點,就十一點,咱們準時結束開飯,一分鍾可都不能多啊。”


    李青山攬過烏鴉的肩,二人一同向樓梯處走去,沾滿血漿的腳印一路延伸出去,直至視線不可及。


    “早讓他清幹淨手下所有知情的人,結果偏偏留下一個,這家夥在試探我們,他察覺到了,該死的東西。”


    用鞋尖抬起地麵上已經僵硬的臉,青虯隻覺反胃,用盡全力將之踢到遠處。


    血團在地毯上滾動著,直到撞倒了金製燭台,染上散發黑色煙霧的烈焰才停止。


    二姐微不可察一皺眉,卻還是沒對青虯的失態多說些什麽。


    ……


    “下雪了。”


    赤色的眸子睜開,隔著車窗凝視外界飄動的雪花,她挪開腳邊的油紙傘,緊了緊周身包裹的狐絨,唇瓣微動,吐氣如蘭。


    “啪!”


    陳玩的腦袋砰地敲在玻璃表麵,吐出嘴巴裏的填充物,他雙腿齊並蹦跳,同時慌亂地呼喊著。


    “救我啊,殺人了!”


    ……


    “最近幾年,老爺子的情況是越來越糟了,現如今啊,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也隻有你,能讓他再多活幾年,苟延殘喘也好,重新恢複也罷,至少不能死在那場災難前麵。”


    李青山在會客廳放置有一張茶桌,卻還沒來得及準備茶葉,二人麵對麵坐下,隻得品著白水幹聊。


    “你的誠意不夠。”


    烏鴉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指揉捏鼻梁,他輕歎口氣,這才搖頭道。


    “嗬嗬,不就是隻寵物,弄死好了,至於破壞我們這麽多年的友誼嗎,再說了,本來隻想讓她事後伺候你,結果呢,倒是你的女秘書不領情了。”


    李青山攤開手,擺出了副無奈的表情。


    “而且,總得先講講,有什麽東西是瞞著我的,我才好像以前一樣信任你們提達克,要是一無所知地被人賣了,說不準腦袋落地之前還在幫別人數錢,哈哈哈。”


    “東部盯得太緊了,隻是為避免惹出別的事端,你大可放心。”


    烏鴉神色淡然。


    “隻能騙小孩兒的謊話,東部就算是盯得再緊,你們提達克也是開放區域的幫派組織,除非是製造了實際威脅,否則聯盟現在哪裏有閑心搭理。”


    “自災變的消息被破譯,各方都如獵狗般找尋珍惜技術彌補或構造終極武器,到目前為止,提達克是唯一擁有實施全單位換腦手術能力的組織,難道不值得他們的注意嗎?”


    “這樣……似乎也沒什麽問題,作為朋友,就姑且相信你一次吧,不過我還有個條件。”


    李青山將兩件環裝“馴化器”放在茶桌上,它們烏黑的表麵投不出光澤,複雜的紋路雕刻其上,時不時閃爍起代表信號傳輸的移動亮點。


    “說。”


    烏鴉言簡意賅。


    “讓你那女秘書戴上它,跟在我身邊,否則,整件事都免談,我會與提達克終止合作,在老爺子臨死前把所有事情公之於眾,包括多年來與提達克的交易細節,相信西部那邊對此應當甚為關注吧。”


    李青山幾乎是咬牙擠出幾句話,說到底,他不會輕信烏鴉的一麵之辭,雖不知對方如此謹慎小心於一場手術交易的目的,但未知,永遠是最為可怕的陷阱,再多防備都不為過。


    “馴化器,東部唯二令我感到反胃的物什之一,你身邊的忠犬不少,有必要嗎?”


    烏鴉總算是抬頭,與李青山對視。


    “可是,我還是更喜歡這種獨特的感覺,這種把你重視的人踩在腳下的感覺,也不需要太久,在你的手術結束前,我就能把她變成一條隻會聽話和搖尾巴的狗,到時候,我讓她四肢並用,一邊叫一邊在地上爬給你看啊?這太有趣了,哈哈哈。”


    在李青山的眼中,所有人都可以變成懸絲傀儡,隻要他想,那些女人便會毫不遲疑地爬上他的床,隻要他玩膩了,床上的玩具就沒有絲毫猶豫地去死。


    “對此,我有個更好的提議。”


    烏鴉並未因此惱怒,他伸手至後腰,取下一把手槍,整個過程還挺稀鬆平常的,槍口正對李青山眉心,隻需扣下扳機就能讓他滿地找牙。


    “哈哈哈哈,殺我?沒看錯吧,扁毛畜生,你竟然還想殺我!”


    李青山不住拍腿,笑得前仰後合,絲毫不擔心自己是否會因突如其來的走火爆掉腦袋。


    “你以為,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李青山怕死吧,你要是殺了我,你們所有人都會為此陪葬的,哈哈哈哈。”


    “荒派的行徑,總是令人作嘔,你們玩弄人心的方式,真和腦朊一般無二,同樣的卑劣,不過,沒用的棋子說扔便扔,能定時清理手下垃圾,016裏的“八荒”倒比身後的寄生蟲們看得清楚。”


    烏鴉此言一出,李青山臉上的表情瞬間僵化,盯著烏鴉扣住扳機逐漸用力的手指,一滴冷汗自額頭滑落,來不及遲疑,他趕忙開口道:


    “你從哪裏知道荒派和“八荒”的,你難道也是荒派的人?等等,我們還可以再談談,我們還能談……”


    “砰!”


    “啊!”


    鮮血向外飛濺,一隻斷手被拋在半空,李青山握住腕口斷裂處,森白的骨碴與破裂的動脈糾纏在一處,裸露的肌肉抽搐不停,失血速度也因此時快時慢,如過山車般令他時時都心驚動魄。


    “準度有些差了,請多擔待。”


    “砰!”


    李青山隻覺右側臉皮一熱一皺一輕,大塊的軟骨便被撕扯下來,在子彈的作用下,那隻遭受衝擊的耳朵已然碎裂成彌散的血霧,不見蹤影,唯獨剩下後腦焦黑開裂的死皮不住滲血。


    “抱歉,太久沒開槍了。”


    “砰!砰砰!”


    接連的慘叫過後,屋內已是完全不成樣子,烏鴉看了眼被清空的彈匣,倒也沒再說什麽閑話交代給地上的屍體,徑直離開了。


    正對的走廊內,一輛裝有休眠櫃的金屬滾輪小車被青虯推進了手術間,隨後,便是被束縛帶捆在手術台上,奮力掙紮的陳玩。


    他一路上大呼小叫,即使已經哭嚎哀求了不短的時間,仍在精力旺盛地向身邊每一個能夠看到的人賣慘求饒,隻希望能知道自己的贖金是多少,好從提達克手中買回條命來。


    ……


    對於一場現代手術而言,其中大部分過程都並不需要醫生與患者的直接接觸,醫療用具被劃分為體內與體外,或通過靜脈注推或通過術中植入的方式將微縮後的手術器械輸送至患者體內,形成裏應外合的包圍架勢,最後達成目的。


    換腦亦是如此,在根據目標基因催化出合適的載體身軀後,摘除一係列神經組織易體,當然做不到太過精細,綜合來看,也隻是將其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意識下載至新的更加年輕健康的身軀之中,借此回溯時間的流逝,逃脫近在咫尺的死亡。


    實際上,在烏鴉心髒的最深處,還藏有另外的隱秘,他欺騙了所有人,甚至包括提達克中的幾位。


    “要想進入東部來躲避西方視線,總得付出些代價,行動組的人可能會蠢到完全配合我的這場以假亂真的表演,可那些嗅覺敏銳的終極武器卻不會。”


    “又如已經被以太完全掌控在手中的喀戎,那些對碎片趨之若鶩的恐怖存在,是那樣希望剖析現實,以至於根本就不擇手段。”


    “對此,也隻有通過這場策劃已久的換腦,令幕後的獵人得以見清,碎片究竟寄存於肉體還是糾纏於靈魂。”


    “唯有將其中的種種未知破解,彰顯出我個人的價值,才是換取東部終武“八荒”庇護的投名狀。”


    “終於,結束了……”


    當手術室內的燈光熄滅後,烏鴉拖行疲憊的身體直到陳玩的病床旁,他端起一盤完整的停止跳動的腦組織,嘴角壓抑不住地顫抖著。


    “原來……”


    “我們才是,真正的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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