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包括達利昂在內的諸多貴族來說,從出生那天起,他們就已經擁有了一切。


    優渥的家世,良好的教育,視民眾如豬狗的權力,同等層次的朋友......


    這無疑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美妙到,哪怕是一些小小的瑕疵,都能勉強忽略。


    可即便如此,即便生下來就擁有了世人魂牽夢縈的事物,他們的人生依舊算不上隨心所欲。


    因為,有規則需要遵守。


    這個規則並非聖羅蘭帝國的法律,而是存在於貴族間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規則。


    比如,凡事留一線。


    至少表麵上要做到這點。


    哪怕是莫斯格拉家族,對巴特萊昂家族進行了如此迫害後,依舊選擇留林恩一條命,隻是任由他被流放到邊境。


    至於後來對他的追殺,其實是家族裏的小部分人暗中授意的。


    所以達利昂在耳濡目染之下,也逐漸將貴族中的那套規則刻入了骨子裏。


    一直以來,他也確實是這樣遵守的。


    直到......今天。


    槍聲響起的刹那,達利昂隻覺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人重重地錘了一拳,踉踉蹌蹌地朝後退了幾步。


    隨後便是強烈到無以複加的灼熱劇痛傳來,


    他眼中頓時浮現出幾分難以置信。


    他......敢開槍?


    他敢開槍?!


    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槍殺一名莫斯格拉家族的繼承人?!


    直到全身無力地摔倒在地的刹那,達利昂都沒能分清虛幻和現實,還以為自己隻是經曆了一場夢境。


    可當他透過烏鴉麵具,看見林恩平靜的眼神後,才終於意識到了什麽。


    我......就要死了。


    身為莫斯格拉未來最有可能繼承爵位的繼承人之一,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人生,卻要以一種如此操蛋的方式,死在一個窮鄉僻壤的晚宴上。


    沒有眾人的簇擁,也沒有花瓣的拋灑。


    一切的一切,僅僅隻是因為自己在那個瘋子麵前挑釁了幾句。


    達利昂的意識逐漸消散。


    生命的最後關頭,停留在他胸口的情緒並非仇恨。


    而是後悔。


    他媽的。


    早知道他是個瘋子,我惹他做什麽?


    我惹他做什麽?


    達利昂眼前一黑,腦袋朝旁邊癱倒。


    最後一刻,映入眼簾的卻是不遠處管家夏洛克尚有餘溫的屍體。


    那個被他視為豬狗一樣的存在。


    原來......在這個瘋子眼中,我們並沒有什麽不同。


    ......


    “混賬!”槍聲響起的刹那,提爾烏斯公爵的怒吼瞬間響徹整個大廳,“你到底想做什麽?!”


    伴隨著這一聲怒吼,周圍的空間似乎都因此而產生了紊亂和波動。


    眾人也被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呆了。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狂妄到了如此地步。


    殺了一個管家還不夠,居然還敢當場開槍試圖擊殺莫斯格拉家族的繼承人!


    感受到公爵的怒火,林恩低頭看去。


    原本被他握在手中的左輪,不知何時化作宛如千斤重的鐵疙瘩,重重砸在了地上。


    這是操控重力的能力,並且手段極為精妙,沒有分毫損傷到他的手掌。


    隻可惜。


    由於林恩剛才是零幀起手,所以哪怕是提爾烏斯公爵,都沒有反應過來。


    畢竟他已經殺了一名管家。


    又有誰能夠想到,這還不滿足,居然又當眾射殺了莫斯格拉家族的繼承人?!


    一時間,提爾烏斯公爵被無以複加的怒火席卷。


    先前對於林恩的青睞和好感也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將他徹底撕碎的衝動。


    達利昂不是不能死。


    他甚至可以在離開這裏後,被路邊野狗咬死在陰溝裏。


    這都沒什麽。


    可唯獨唯獨,不能死在他舉辦的晚宴上。


    不論提爾烏斯公爵的立場究竟如何,隻要發生了這種事,他就已經扯不開關係。


    倒也並非畏懼一個近些年來異軍突起的新興貴族。


    隻是完全沒有必要平白無故多出來一個敵人。


    畢竟莫斯格拉家族和天理教會綁定很深,同時也和二皇子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這很令他頭疼。


    更何況,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收稅。


    他還沒來得及聽聽莫斯格拉家族給出的誠意,就任由對方派來的使者這樣輕易死去。


    哪怕提爾烏斯公爵本人沒有這個意願,卻也會被對方認為是交惡的信號。


    刹那間,他全身上下升騰起強大的超凡之力,狂暴的能量將周圍的大理石地磚壓得節節破碎!


    提爾烏斯公爵虎目圓睜,抬起右手準備將這個凶徒當場鎮壓。


    千鈞一發之際,林恩忽然高聲說道:“公爵先生,我知道您很憤怒......但無論如何,人都已經死了!”


    他仿佛若有所指。


    這番話似乎起了些效果,讓提爾烏斯公爵的眼神一凝,手上的動作停滯了片刻。


    可最終,憤怒還是壓過了理智。


    無形的重力扭曲狂潮從天而降,向林恩所在的方向席卷而去!


    唉。


    怎麽這麽不聽勸呢?


    即使麵對如此糟糕的情形,林恩也毫無懼色,隻是微微歎了一口氣。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下一秒,一陣清脆的足音響起,被紅色長裙所包裹的曼妙身影,毫無征兆地擋在了他麵前。


    “提爾烏斯叔叔,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您。”伊薇絲特神色冰冷,烏黑的長發輕輕浮動,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赤紅力場所包圍,“請您想清楚,究竟要不要對我的部下動手。”


    她的聲音冷漠到極致,仿佛不蘊含一絲一毫的情緒。


    可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卻強大到了極點。


    仿佛隻要提爾烏斯公爵再向前靠近一步,就會瞬間摘下他的腦袋。


    殿下威武!


    望著擋在他麵前的絕美身影,林恩在心中豎起了大拇指。


    氣氛頓時僵持了下來。


    隻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在短暫的超凡力量碰撞間,反倒是看起來剛猛霸道的提爾烏斯公爵落了下風,臉色蒼白了些許。


    而那名身材高挑纖細的紅裙女人,竟巋然不動,輕輕鬆鬆將對方壓製。


    “......”


    提爾烏斯公爵的眼中浮現出一絲驚異的神色,死死盯著眼前的伊薇絲特。


    又變強了這麽多?


    感受到隱約傳來的死亡威脅,提爾烏斯公爵冷哼一聲。


    “你要為了一個手下對我動手?”


    “您可以試試。”


    伊薇絲特淡淡答道。


    “我倒是沒想到,殿下居然也有如此愛護下屬的一麵。”雖然有些胸悶,但提爾烏斯公爵仍舊冷冷開口道,“就是不知道,這份愛護是不是僅僅隻對......”


    “閉嘴。”


    伊薇絲特下意識打斷了他的話語。


    “......”


    雖然伊薇絲特的話語有些冒犯,但提爾烏斯公爵似乎並未在意這點。


    反倒是那小子,能將他這麽多年喜怒不形於色的養氣功夫如此輕易破掉,還真是個人才。


    望向一旁站著的烏鴉麵具少年,提爾烏斯公爵心中的怒火逐漸淡化下來。


    倒不是原諒了林恩,僅僅隻是因為他說得沒錯。


    事情已經發生了,人也已經死了。


    與其再為無法挽回的錯誤感到憤怒,不如想想,事後該如何才能找補回來。


    沉默片刻,提爾烏斯公爵忽然抬起手,散去了周圍的超凡之力。


    隨後他看向周圍因為兩人力量碰撞而產生裂紋的地麵,以及那些遠遠退去的賓客們。


    “很抱歉,今晚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況。”提爾烏斯公爵輕輕咳嗽一聲,“晚宴到此結束,大家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得到宴會主人的允許後,在場的貴族們如蒙大赦,紛紛感謝著離開了大廳。


    很顯然,今晚發生的這一切,恐怕比他們這輩子的遭遇都要精彩。


    要不了多久,事情就會傳遍奧爾恩城。


    見客人們紛紛散去,提爾烏斯公爵隨後對手下的人下達了另外的命令:“你們幾個,將他的屍體好好收殮起來。”


    “是!”


    衛兵們抬著達利昂的屍體離開了這裏。


    做完這一切,提爾烏斯公爵這才緩緩閉上雙眼。


    與此同時,開始思考今晚發生的事情。


    前半程還算順風順水,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並且給當地的貴族和教會上了強度。


    可到了後麵卻因為摩澤爾的禍水東引,導致整個局麵開始畫風突變。


    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是這個表麵瘋狂,實則比誰都理智的小子。


    直到現在,他才隱約弄明白林恩的用意。


    如果猜得沒錯,這家夥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被達利昂拙劣的手段激怒。


    並非一時衝動,而是早有預謀。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算了,跟我來書房說話。”他冷笑一聲,隨後看向不遠處的伊薇絲特,“怎麽樣,殿下冷靜點沒有?冷靜下來的話,也請移步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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